在多伦多学说广东话
2008-07-02 17:15:39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特稿/作者:樟树)说一句广东话,表表学习成绩:“有甘庵得甘翘,奎正话想温埋你去添。”请咱北方朋友听听,什么意思?

不知道吧。告诉你,是:“真凑巧,他正想找你一起去呢”。这发音比英文还让北方人头痛的广东话,在多伦多当今现实生活里,像俺们这样的北方人还非学它不可。

虽说加拿大的大天下是英语,但华人小天地,还是老广吃得开。他们来的早基础好;特别是香港人,开店的办厂的,雇人干活的,当医生看病的,不是老广就是小广,一口一个“钢刚港”。咱大陆人不会英语或英语不灵,再不学“奎”的几句粤语,在这方“水土”地,遇事还真不好办。

就说我吧,找专业工作咱没那条件,不敢想。但也总不能一天憋在家里,画地为牢吧?想要干点啥吧?这就难了,连应差、打杂伺候人的活,相当多的聘主也要加个条件:需讲广东话。因此,一句广东话不知难倒了多少北方英雄汉。

俺年老,又是提不上串的小人物,只好闲住吃女儿的。说到吃,就要买菜,买便宜论包的,店家广东伙计冲你一句“一门狗啦!”俺以为听的真切,一块钱够啦!掏一块大洋走人,错也,是两块九毛!叫俺莫名其妙,险些丢人打家伙!

看病更难啦,老外医生,讲的那些叽里咕噜专用名词,年轻的也闹不明白,别说俺老人家。好容易找到个亲切点,中国脸儿,他还是“奥港岗动话啦!”闹心不!?那次去大医院,哈,巧劲!见个国人脸的医生作镇,喜出望外,心想这下好了!

谁知那医生和气归和气,好不为难地瞪着黄眼珠用英语说他不会国语,还说也不识汉字,只会广东话。得,碰一个本地土生土长的“黄皮香蕉”人。兜头浇俺一盆冷水,刹时叫俺老汉一腔热忱,化为凄凉。

不得已,我们十几个来自五湖四海的老者,前去学习广东话。学习每周一次两个钟头,不收学费。还考虑到老人家腿脚不便,发有车票。环境也不错,天窗明亮,桌净椅软称心舒适,有饼干或水果点心可食;食罢还要干净一番,备纸巾擦嘴。也有人“浪口”,广东话漱口叫“浪口”。

学说广东话呀,费舌头、嗓子,主办者考虑周到,自然有茶可品可润。学习呢是既轻松又不轻松,说轻松是有意思,有许多有趣的事发生,挺开心;不轻松是,每堂要要记住许多语句。所以自己要认真,而且休想马虎,老师会单个提问教练。

老师是义工。原本上海人,十几岁去香港,普通话、广东话、英语、上海话四懂四通。她为人严肃却没架子,鼓励式教学,开始我们说的都不象回事,她还总夸我们“浩哇浩哇!刚的某凑哇。”(好啊好啊!讲的没错啊)由她教我们一群好面子的“老顽固”,是再合适不过了。

怎的说我们是老顽固呢?老指年龄,顽固是说“乡音难改”。山东威海大姐,说话和唱山东快书一样利落:“俺们期于游佳。”(我们吃鱼油炸)。上海的一对老夫妻――博士的爸妈,自豪得很,他说:“湖南人讲话黄、王不分,啊拉上海宁说话好懂,清爽的很!”

天津的高级知识份子不服,说,那你说“西施,死时四十四。”博士他爸以为小菜一碟,嘴皮子一动就得嘛。只见他微微一笑,头仰得高高地说道:“稀释,死死死死死。”他的稀释(西施)一死到底,没把我们笑爬下。

有人关切问道:“嗳!舌头还在不?”

“舌头!?啊拉上海‘宁’,就是各个样子‘刚’嘛。是勿拉?”

西安的女士,一口尖亮的秦腔混合着河北话,念起广东话,三语相加颇为奇特。
云南来的老大姐是个少数民族,耳朵有点孛,讲话慢慢的川音浓浓的。本来声就小,念广东话很是吃力,几乎发不出声来。

沈阳来的嗓门亮快人快语,任何广东话在她嘴里绝对是东北二人转。

琴心巧,象那么回事,算学的好的。她也有法子,将同音字标上念。随便找一句“今日要会客”,聪明人标注为“根也要为哈”!这样念才有“广味”。如此这般混个脸面有光。

我就爱和她一组,有她垫底什么样的广东话,我也敢耍舌头;就是咬嘴的,声小点也能混过去,所以学到现在。

一句广东话十几人齐声朗读,你听吧,不是我们五音不全,而是“余音”过剩,“余”即我们也。到我们嘴里,东北人将“广味”变为大秧歌,脱不掉他们二人转的“哎咳哎咳吆!”山东的发声狠,像景阳岗武松打虎,声是直杠子飞舞,帮帮的脆;广东话短舌头,她总学不象。上海的两位爱拉腔,散悠悠的。颇有“江南小调”的软棉吴音;不管他们怎么念,我总听得有“梁――兄――哇!”的越剧味。天津的“高知”夫妇,人品高洁学问渊博,女的说话津腔津韵朗朗上口,字也写的漂亮!男的后音颇重,他二人啦话象“天津快板”。读广东话女士好些,男的总是“狗不理包子”味。西安的底蕴十足,以激昂的“秦腔”为主。我自己一口河南梆子。

这些人混声朗读,真乃各说各的话,各是各的调,五花八门千奇百怪,腔腔能上吉尼斯大全。全体读罢是分组读,再后是两人齐读,但齐不了,学的好的声大,差的慢半拍,跟上哼哼就不错。

最让人笑岔气的是,沙场秋点兵――就是一个一个地读。又变喽,家乡土音土调全不见,由嗓子眼挤兑出来的是串调比赛。山东人串成湖南话,加北京味!秦腔串为山西尖腔!奇怪的是怎么都串不出广东话!?更不要说那粤语的声、腔、高、低、阴、阳、顿、挫,思想感情及优美韵味了。让严肃的老师都笑了。

例如那句,“赶就啦啦声返屋企食饭啦!”(那就赶快回家吃饭吧!)单个教练,俺不知怎么搞的,原本的河南郑州官话,读成既不象河南也非川调更不是京韵,当然决没有广味了,只好说它是“四不象的大杂烩”。还憋憋屈屈地发着颤音,串成苦调哭声,好不让大家痛快大笑了一回。

更让人料不到的是,那位天津男“高知”,一字一顿的“口吐莲花”,把“听日我的去游船河罗?”(明天我们去坐船游览吧?)从他的知识口里嘣出,竟失去了津味、粤韵,成了电影“地道战”里,日本小队长的鬼子腔!!连他做过总编辑的妻子都乐得擦眼泪。

如此这般例子很多,都有洋相,谁不嘲讽谁,大家认认真真从零开始,平等和睦其乐融融。不管读的像不像,大家学习精神高昂。西安的说,难归难,总是中国话吧,只要下工夫不信学不成!山东人说,小曲三日不唱口生,广东话一天不炼呀,舌头就打不过弯来。俺念,天天念。有人眼力不好,又记不住,想了办法――录音。说课堂跟不上,回家补。

几月下来,眼见得收获不小,普遍的感觉是:广东话虽然还说不了,听是长进了!起码敢与老广见面,他说慢点连听带猜,差不多能晓得五六成。这就方便多了。

光阴如梭,山东的老大姐要回国了,怪有些不舍,问还来不?“来!”她答的干脆。“过年就来!”我想,她将广东话这只“老虎”还没打死,不来,那叫啥山东好汉!

云南少数民族大姐,低下头轻轻地说:“不来了,家里还有老伴。”她七十了,明天就要回国,今天还在学广东话,精神确实可佳。感动的琴和我将她送到她住的公寓入口处。

她由国内带来一支笛子,在不同的地方聚会时演奏过几次。现在人走了,那委婉含蓄的笛音却留下了,长久地回荡在加拿大。一个小小个子,连汉语也说不了多少的少数民族老大姐,现在她带着遗憾,带着对老伴的思念,对在加拿大亲人的爱心,悄悄地走了。我把许多想对她说的话,化为一句:祝她一路平安!

其他的人还在学。谁不来就打电话问,咋啦?这么好的场合,这么多新结识的朋友,有趣、认真、对劲!听说上个班学了两年,我不觉得长;每周才一次嘛,两年不到百节课。

听到一个坏消息,放假后这个班就不再办了,我犯了愁。愁有什么用?现实总是不那么完美。既然学不成了,就该写点什么?于是动笔写下当时的情景,以做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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