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生活特稿/作者：卓子）刚从一年一度的“多伦多圣诞老人大游行”（Toronto Santa Claus Parade，11月16日）归来，想到在华人社区的议论中，时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主流”（Mainstream）。从一次游行出发，再仔细想一想这个话题，还是蛮有意思的。

在加拿大，在多伦多，究竟什么才算是“主流”呢？

人山人海万人空巷的圣诞老人大游行，组织游行的人之多，参与游行的人之多，观看游行的人之多，无疑，算是一个十足十的“主流”活动。

不过，1905年，这个活动的第一次，只有圣诞老人（Santa Claus）一个人孤零零地驾了他唯一的一辆驯鹿马车模样的花车，从联合车站（Union Station）出发，沿央街（Yonge Street）北上，抵达多伦多市中心最繁华商业区的伊顿中心（Eaton Center），与民同乐，跟节日购物的顾客握手问好，用多伦多的男女老少都熟知的，圣诞老人特有的欢声笑语：“嗬、嗬、嗬，圣诞快乐”（Ho Ho Ho! Merry Christmas!），来恭贺大家的圣诞节。

也许，最初的主意和想法，无非是“特色，另类，喜欢搞怪，喜欢标新立异”的那么一个人，装扮圣诞老人，一家一户地，恭贺圣诞或派发礼物，招徕顾客，如此的自得其乐，他觉得不过瘾，非要到人多的地方去显摆显摆。当时，这个单独唯一的圣诞老人，一定是少数的、小众的、另类的，尤其重要的一个形容词，他独自成行的那次巡游举动，一定是“非主流”的。

整整103年过去了，发展到如今，多伦多的圣诞老人大游行，已经是这样的盛况，多达25个花车，25个乐队和多达1700多人参与的游行队伍（以上是2007年的统计数字），这样的年复一年，这样的多数，这样的大众，这样的流行，能说不主流？

从非主流的个人单干，年复一年的坚持，最终演化为群体集体行为的主流，“非主流”和“主流”的互动互换，既在情理之中，也在预期之外。

所以我说，“主流”是个很玄的词，这是第一层的意思。

无论外来新移民如何地从世界各地汹涌而来，以基督教文明为立身立命之本的英法后裔，依旧在加拿大占主流社会的地位。一年四季的多伦多，街头巡游节日游行，可以说是无日无之。但是，单从宗教意义上的节日庆贺来讲，任何其它宗教的节庆活动，没有一个能成为多伦多圣诞老人大游行的强劲对手。

在乐嗬嗬的圣诞老人的背后，是整个西方基督教文明的强大靠山。一个单家独村的游戏，发展到万人空巷的大游行，我都有说，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最形象地显示了基督教文明在加拿大的“主流”统治地位，依旧固若金汤。

我们谈到一个原本是宗教意义的节日圣诞节，在如今倡导多元文化的时代，主流和非主流，真的是微妙又复杂的话题。

在每年冬天来临的11月，由多伦多市政府出资，在市府前的腊菲广场（Nathan Phillips Square），都会点亮一株非常高大的节日装饰树。以前是约定俗成，天经地义地叫做“圣诞树”（Christmas Tree）。

到了多元文化的当今时代，任何公众的，政府的，全体纳税人出钱的，政府官员言行举止，乃至于各种媒体用语，都必须是小心翼翼，维持和保持所谓的政治正确（Politic Correction）。

所以，如今从善如流的多伦多市，政府官员、媒体记者、普通民众，在其它宗教信仰或无宗教信仰市民（算是“非主流”吧）的压力之下，已经开始自觉不自觉地改称这株五光十色流光溢彩彩灯闪烁的树为：“节日树”（Holiday Tree）。

正是这样改主流基督教的“圣诞”为无宗教含义的“节日”思潮的流行，尊重少数，善待小众，宽容另类，成为当今“主流”思潮。今天的“多伦多圣诞老人大游行”，早已经不是基督教的圣诞老人唱独角戏的表演了。各少数族裔（包括华裔加拿大人），各小众社团（包括华裔为主的某某乐队），各种政治背景，各种商业机构，游行组织者基本上做到了对待报名者一视同仁，来者不拒，没什么特别的宗教背景审查审批。

这些少数族裔，这些小众社团，原本是“非主流”的社群，加入了“主流”的游行，就融入主流了吗？

我们也由此看见了，在一个以“圣诞老人”之名的游行，拥有各式各样的名称横幅，走在游行队伍当中，和庆贺纪念耶稣基督诞生的宗教意义无关。这个“主流”的游行，接纳了少数族裔，包容可小众社团，就变成了“非主流”了吗？

所以我说，“主流”是个很玄的词，这是第二层的意思。

而说到节日之都多伦多的封街大游行，放宽眼界，开阔心胸，一年一度的几大游行，和多伦多圣诞老人大游行放在一起对比阅读，个中意趣，非常值得摆摆龙门阵。

先说我们华裔加拿大人的封街大游行。一年一度，华裔加拿大人社区，会在中区唐人街，举办盛大的加拿大国庆日（7月1日）“加拿大是我家”（I Love Canada）的大游行。也许，跟加拿大三级政府的官方国庆日的庆祝活动相比，单个族裔的游行，即算是游行主题非常“主流”（庆贺加拿大国庆日），实际上游行的规模和影响力，则实在算不上是什么“主流”。

不过，“主流”是个很玄的词。参与加拿大国庆游行的林林总总形形色色华裔社团，游行前的尊贵仪式，安排在仪式上发言的社区名人名流，各位抛头露面的社团头头脑脑，加上到访参与的各级议员，政治家或称政客，学者和作家，从华裔加拿大人社区来说，这个加拿大国庆日的大游行，又实在是“主流”得不能再“主流”了。

再八卦一把一年一度的“多伦多劳工节大游行”（Toronto Labour Day Parade），跟我们心目中的五一劳动节不同，加拿大的工人们庆贺的是每年九月的第一个星期一。以我个人原先的理解，先入为主的自以为是，这世界上，无论有多少富豪人士，有多少白领成功人士，多少金领管理人士，从人数上来说，我觉得占据“主流”的普罗大众，其实应该还是劳工阶层。

说的也是，加拿大法定节日假日，没见富豪节白领节，惟有“劳工节”哦，主流吧？

加上劳工节的由来，本来就是工人罢工，上街游行，示威抗议的街头政治运动，占据主流的人数，又拥有主流的游行传统，不分种族肤色，不论宗教信仰背景，来者不拒，统一战线，团结就是力量，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如此“主流”的劳工节大游行，我自己原以为应该是多伦多年度游行当中，规模和影响力，都超过多伦多圣诞老人大游行，“理所当然”坐头把头把交椅的。

结果呢，别忘了，“主流”是个很玄的词。让我大跌眼镜的是，多伦多一年一度的所有年度封街大游行当中，最盛大，最豪华，最具节日气氛，参与人数最多，游行花车数目最多，游行规模最大，由此游行影响力最深，招徕到访多伦多的客人最多，让多伦多的饭店旅馆赚钱最多，各大新闻媒体的报道最广，坐上多伦多游行活动头把轿椅的，居然既不是11月的圣诞老人大游行，也不是9月的劳工节大游行，而是每年6月最后一个周末的多伦多同性恋自豪大游行（Toronto Gay Pride Parade）。

从人数上来说，满打满算，同性恋者在整个社会的总人数中，最多最多才占据百分之十的比例，怎么能说是“主流”呢？。从社会地位来说，同性恋者就算是在加拿大，也才刚刚获得平等婚姻权利（2005年7月20日立法通过），哪算“主流”？从社会认同来说，加拿大大多数的同性恋者，依旧掩藏自己的小众性倾向身份，生活在你我他身边。

说起来，同性恋者们，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少数、小众、弱势、另类”啊，居然可以把个“同性恋自豪大游行”，鼓捣成第一盛大的多伦多游行，我的眼镜大跌之余，不得不心服口服：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身为加拿大社会的“非主流”少数民族，我们华裔加拿大人，其实可以从他们争权夺利的经验中，学到不少东西。

所以我说，“主流”是个很玄的词，这是第三层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