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生活专栏作者卓子)岁月如歌之买菜的家什
手机时代,也不知是福还是累赘,就是不管你在哪儿闲逛,一阵铃声就能把你从茫茫人海中提拎出来。
这不,打电话给他:“哪呐?”
“大统华买菜呢。”
“我们在东边湖沙滩打排球,你来不来啊?”
“说好了的,哪能不来啊。”
“那就快点,打完还要一起去东区唐人街吃晚饭呢。”
“你得让我把买的菜送家吧!”
“别啦,大统华离这儿近,离你家远。”
“那,好吧,我就拎着菜去了。”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Hubert,在多伦多市政府出资建设的,安大略湖畔人工铺设沙滩的免费对公众开放的排球场边。
T衫,短裤,拖鞋之外,Hubert拖着一只带拉杆带轮子的小行李箱。
不知道这种箱子的俗名或者学名,我心目中给它取的名字,叫“空姐箱”。最早见到,是在国内电视广告上,空中小姐们拉着这样精致的小行李箱,风姿绰约,在现代化的机场,鱼贯而出。
跟Hubert熟悉之后,见到他太太,女儿,都是精致女人,她们俩中的一位,也拖着这样的小行李箱,都有空中小姐的韵味。
Hubert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周末买菜的差事,往往都是自告奋勇地担当起来,买菜的家什,就是一只精致的空姐箱。
每个刚抵加的新移民,因为安省驾照的限制,无法开自己的车上超市买菜,所以一次就买一周的全家伙食,大一包,小一包的柴米油盐,上上下下多伦多著名的街车、巴士和地铁,谁没有这样的“新移民”日子呢?
我比较土,买菜一直用一只双肩背包。中国人沾长相嫩的光,有几次穿过多伦多大学的校园,到临近中区唐人街买菜,有陌生人向我打听一栋大学建筑的去处,嘿嘿,拿背双肩包的我,当在校大学生啦。双肩背包,背的不是教科书,是菜。
有年多伦多下雪特别早,本地的报纸,登了一张新闻照片,画面是个迎着风雪骑自行车的男人,脸是唐人还是西人我没看清,自行车的车把上,挂着几个塑料购物袋,隐约有几个汉字,多半是刚从唐人店出来的同胞。
Hubert的独具一格,买菜的家什是空姐箱,倒是一着妙棋,拉链一拉,柴米油盐,啥也看不见了,干干净净,体体面面。
岁月如歌之手机
Jack打电话来:最近有什么好的手机计划呀?
这算是比较稀奇的事儿了。
都知道Jack是个出了名的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要我说,还得给他加一个头衔:好朋友,他是非常热心帮忙的人,搬家,接机,用到他车的时候真是不少,印象中,总是随叫随到,没推辞过。
这个随叫随到,有时候也不那么容易,因为他一直都没手机。
不管别人怎么笑话他,在多伦多住,都没手机,多落伍呀,他反正只是憨厚地笑笑:座机就行啦。有次坐他车,去一间华人开办的职业培训学校听讲座,路上他倒是说了些详细理由:每周他都安排固定的时间,跟国内的老父亲通电话,有线的座机效果好,不象用手机打国际长途电话,可能会信号不好,老爸听得更清楚一些。
Jack的太太是个千辛万苦考了加拿大执照的护士,在一家护理公司做兼职,工作时间老变,深更半夜,既可能是上班去,也可能是下班回,Jack一直作天经地义的接送车夫。Jack没手机,也就没有手机没电,手机没开,手机不在信号区之类的借口。
他家装的固定座机,和他人一样,太太上班的晚上,Jack铁定不会“带着手机”出门,很稳定,很可靠,很耐心地在家中,等着太太打电话给他:“下班了,来接我回家吧。”
对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女儿,Jack的家教也严。周末上同学朋友家玩,对方电话号码是有的,且不能是小女孩子们手上的手机号码,要家庭的座机号码。
不过Jack说,从没催过女儿,给她在朋友面前,留点面子。交代过了10点,还没玩尽兴,要打电话回家讲一声,讲过之后,在姐妹淘闺密家过夜都行。
他家的座机,永远都是女儿的依靠。
Jack的女儿考上加拿大名校多伦多大学,跟高中不同,同学来自更广的五湖四海,选修的科目,有些安排在晚上,万般恋恋不舍,也还是住校方便。
Jack到处打听的手机计划,是给他女儿一件考上大学的特别礼物。
“原来你是想随时随地遥控女儿呀?”
Jack说,“那倒不是主要的,担心女儿在同学面前,手机都没有一部,多没面子呀。”
岁月如歌之语言天份
跟其他中国大陆老年移民比,Lisa占了一项语言优势,普通话之外,她会粤语。
多伦多的华裔社区,以往以香港移民为主,通行的华语是粤语,不是普通话。去政府资助的社区中心,遇到的华裔社会工作者,也多半粤语当道。会听会说广东话的Lisa,交流沟通起来,就容易多了。
不过,她是湖南人。会讲粤语的缘故是,她在广东东莞,随着女儿住了十年。
女儿从东莞搬来多伦多,Lisa也就随着来了。
不知在多伦多的湖南人Lisa,讲的广东话,是否纯正。不过,她老人家总是在大家最不经意之间,用她的语言天份,给大家一点惊喜。
一次华裔老人联欢,主持人大概和她女儿一般年纪,活波,热情,自来熟,三下五除二地就知道Lisa的来龙去脉,预先拿到手上的节目单上,有个湖南花鼓戏《刘海砍樵》,天经地义以为是Lisa的拿手好戏。
结果,当天湖南人Lisa的戏码,是源于浙江流行上海的越剧《梁山伯和祝英台》。
湖南,广东之外,Lisa还在哪儿住过,还会说那些中国的方言?
坐在我身边的老先生,说的普通话,有种特殊的海派韵味,侬上海宁呀?老先生听Lisa的梁祝,倒也摇头晃脑,十分投入,想必是Lisa的越剧,唱得不错,吐字发音地道。
她从湖南搬到东莞十年,从八大汉语方言体系中的湘语,学会全然不同的粤语,要是Lisa在多伦多住上十年,她的英语,会学到什么程度?
好像谁也没有见过她同在多伦多的女儿女婿外甥女,Lisa一个人独居,住在政府资助拨款的公屋,拿政府福利的老人金,Lisa自己的解释:“他们都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去打扰。”豁达的老人。
但有次,她一五一十地跟我,算她每月收入和支出,还是吓了我一跳。这么个人隐私的事情,是她太信任我,还是她太孤单寂寞,家长里短,要人安心倾听?
才知道她也有去慈善食物捐赠机构取食物,邻近教堂的免费午餐,也在她每周的计划之列。
“黄油面包,吃得惯么?”
“没什么吃不惯的呀,我带着湖南的豆豉辣椒酱呢。”
岁月如歌之游泳
Kevin醒了,打开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是数字是10:10,十点十分了。两个选择:起床,或者继续睡?这样的犹豫其实不算犹豫,因为他又沉沉睡去。
第二次是被来电铃声吵醒的,数字显示12:12,哇,中午都过了也!好像有了心理暗示,跟同学讲电话,约定去打篮球,Kevin的肚子就咕咕叫起来。
打开冰箱,昨晚从打工的泰国餐馆拿回来的盒饭,还剩下一半,微波炉热热,将就着吃吧,早餐,还是午饭?Kevin头脑中的中文英文开始打架,依稀记得,英文中也有个词儿,把周末睡懒觉人的早饭午餐合在一起表达。
饭没吃完,第二个电话进来,中文又回来了,是另外一个中国同学,说是去游泳。
“都跟一班哥儿们说好了,去打篮球的,还去游泳呀?”
两个选择:篮球,或者游泳。
电话那头:“当然是游泳啦,喊他们一起来,有穿三点式泳装的鬼妹美女看哦。”
一干中国来的少年,来到中区唐人街附近的社区中心,Kevin发现,还是面临两个选择:室内游泳池,还是室外游泳池?
室内游泳池,有教练教新手的游泳入门,室外,无人看管。反正都是免费。
多伦多7月的阳光下,Kevin在政府开放的游泳池边晒太阳。又想到自己的家乡,也想到自己的父亲。不过,晚上跟老爸打电话的时候,他的表达,却不是思念故乡和亲人。
是吾家有男初长成的青春期反叛么?
“爸,今天我去游泳了,免费的。”
“好哇,注意安全哦,你又不会游泳。”
“我是不会游,让那帮伙计笑话,好丢脸。”
“也没什么丢脸的,不会就学啊。”
“爸,你怎么一直也没教我游泳呢?我们家那儿,那么多的河。”
“你可能不记得了,你胆子一直小得要命,我把你带到河边,你都不敢下水。”
放下电话,在一天24小时都开着的电脑前坐下,Kevin怔怔的,监视器屏幕上显示的文字图片,他什么也没看进去:
小时候真的胆子小么,不敢下水?
今天都下水游泳了,胆子大了么?
在多伦多读高中的中国少年Kevin,终于有了少年心思。好像,是他人生旅程中,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