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生活专稿/作者：樟树）前天洗它，头盆水是墨汁，二盆是墨水，三盆如老抽酱油，四盆是蓝是黑难分，五盆……。为了节约加拿大水资源，不洗啦。

**咸阳点滴之三：买裤子

话说八十年代中期，俺咸阳人买好衣裳呀，讲究点的还是跑西安，在大商店里挑，无非图个大都市国营商厦牌子硬，衣服时兴货真价实。那时，穿上西安的时髦服装，感觉良好，觉得与本地土气的“楞娃”比，大不一样。

那时物质大不如现在，但改革了，人有了好心气，由不得拿衣着开心显摆。就象现在发了财的，开宝马、奔驰的主，按捺不住烧包的心情一样。

来到加拿大，本以为这儿发达，衣着讲究。啥呀，谁不笑谁，一条牛崽裤过冬夏？！穿的稍正经一点，被讥笑为：嘻――，新移民！

这次回国，本想在大商店买几件好衣裳，享受享受美气美气。在北京赴陕西的火车卧铺上，听了两个女人的对话，打消了念头。

她们两人一个三十出头，一个年纪略大。说罢了人亲土亲的乡情话，谈起经商。年纪小的说，她在北京作了十年生意，才摸清了门路。原来租小铺子，好东西买主不信，卖不上价，出力磨时间白折腾。前年下了狠心，进大商厦包柜台，一下发了！年纪大的不明白，问道：“大商场苛刻，费用贵呀？”

年纪小的说：“怕啥？羊毛出在羊身上，价码往上提啊。你看，我在动物园批发裤子，一条150，换个牌子，在国营xx商厦卖450。好卖的很。虽说货不真吧，但活作的细，他能看出个啥真凭实据？咱不认商厦不理，没事。再说了，现在哪没假？银行还有假票子，验钞机验不出，咱不照样收，照样用？别说衣服了。你说是不是？当然也别太那个，进出价翻三翻，想想一年挣多少？”

“可不是嘛！”年纪大的在体会回味。

年轻的又发感慨：嗳，现在不是说“智商”怎样怎样？什么叫智商？我觉得是说咱智-慧-商人哪！嘻嘻嘻！她们说的高兴，笑做一团；我却听的发堵。

我原先对国营大商厦的美好回忆及崇敬，叫这个小女人几句话击个粉碎。我当即决定，不上大商场当冤大头，买就买地摊的，就是吃亏，也吃个明白清楚。

我不在咸阳那个最大的商店买衣服。我看出破绽了，各柜台服务员所穿马甲都不一样。说明柜台让和火车上那以假冒真的“智商人”包了。

我去了被誉为咸阳“秀水街”的某著名个体商业区，谁都知道，那里除了卖货人是真的，其他以假冒的居多。不用进商场里头，门口地摊，钢丝床上就摆有裤子卖。喇叭嚷嚷着：心动不如行动！世界名牌“老人头”西裤，最后三天厂家直销。保质保量，包退包换。全场一律35元！35元！

我上前搭讪，调侃那“最后三天”。卖货的小姑娘嘴皮利索，她说：“您老计较那干吗？关键是看我们的牌子和质量。”

我哪能服她丫头片子（骗子）？反驳道：“国际名牌能摆地摊？”“哎呀大爷，看么，牌子是真的。不过是国产。瞧瞧这针脚、做工。”见人下菜，果然会甍。她知道，我老爷子哪懂针脚？

不光嘴利，还有好眼力，一口说对我的腰围。她拿了两条加大号裤子，介绍七大优点，八大好处。我接过来比划，怎么同号码的腰围不一样宽？丫头有词啊，她说，一母双生还有差别。同码的裤子有宽版窄版。专业行话，拿她奈何？

“缩水吗？”“全棉机织细帆布，经过水洗、漂染，你说还缩水不？”言之凿凿，反问我个无言。

“退色吧？”我换了话题。她答的干脆，一脸的肯定：“有点儿。”古怪啊！她――认――了？我倒吸凉气。

随后，丫头又八哥嘴鹦鹉舌地解释说：“现在时兴养裤，就象蓝牛崽裤，退色到灰白才新潮、好看、有品位。知道不？”你浑身是嘴，说的过她？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算了，长短肥瘦合适，35块人民币，不到7加元；这么便宜，退色、上当也买。反正明吃亏比暗上当强！

裤子穿了几天，不错，直挺没皱，裤线棱角能削果子。我穿着它逛上海、杭州。以假乱真出中国海关，进加拿大。签证官一脸疑惑，眼珠子直棱棱瞅我，裤子无人问津，连火眼金睛近在咫尺，拿仪器在我身上划拉的安检，也没说裤子有问题。

前天洗它，头盆水是墨汁，二盆是墨水，三盆如老抽酱油，四盆是蓝是黑难分，五盆……。为了节约加拿大水资源，不洗啦。

今天我又穿上它，走走转转左右看看，觉得挺贴身。感到这条地摊裤，质量也不多赖。布织的细密结实，裁剪做工象摸象样，只是染技差些。可是，卖家小妞有言在先，告你“有点儿”退色，只是这个“点儿”费水到超出我的料想！买它我不后悔，只等哪天养它到灰白。当然我得有耐心洗，有改造自己守旧的心理准备。

这里谈了半天只为提醒诸位一句，而今回国买货，要买个明白，重新确定“物有所值”。别光听名气，有的大商社比小地摊烂。可话说回来了，哪个国家没有奸商？哪家名牌不是由小打小闹，不断改进起家？

我想起了那个在寒风中卖“老人头”裤子的小姑娘，希望她步步高。再回咸阳，我希望能见到她有门面，卖真的“老人头”衣裳。我想以中国的发展提高，以她的精明能干，这不过是时间问题。

**咸阳点滴之四：在小俊家品茶

我们移民7年多，回来只三月，许多人热情不减，还是请客吃饭；而且不容你客气推辞。我们也“回乡随俗”，拉“席面”回敬。总之，大小馆子吃了个翻江倒海，虽说俗气破费，那也是我们陕西乡党待客的规矩。

惟独晚辈――小俊，雅雅地提出到她家去品茶。一个“品”字，让她显得与众不同，不能不去。

小俊和我女儿是同班同学。不幸的是她没考上大学，这是她的遗憾，也使她郁闷；更是她发奋图强的动力。她当过工人，作过推销，开过美容院。幸运的是她的付出值得，人冶炼的出外能独当一面，成了个体老板，并有资金积累。回家，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相夫教子样样能行。

她是讲究生活品质的人；当然，也有一定的物质基础可以享用。不但是她有一定收入，而且她的丈夫，一个由给人打工，到自己开建筑装修公司，年收入达六位数。他俩近二十年，辛苦挣的攒的钱，足以让她家生活强于一般人；品高级茶就是其一。据说国内品多好多贵的茶，是身份的象征。

那天午后，女儿领着我和她妈，到小俊的新家去喝茶。错了，是品茶，说“喝”就俗，与那雅雅的氛围差远了。

小俊的新家，在城北闹中取静的某高档区一层，小俊说买此房是为退休作准备。房间不是很大，约百米。单说长方的客厅，略比人高的磨砂雕花玻璃屏风，使厅与通大门的走廊，恰倒好处的半隔，使厅有温欣又不失大方的感觉。

厅内显眼处挂有一幅草书，除此之外，乍看厅里装修摆设似乎过于简洁，与寻常人家也差不多。天花板淡淡的，并不鲜亮，还不见灯。其实不然，不经指点真料不到，原来天花板的装饰有有秘密；有不显山漏水的精妙之处。一阵琢磨才豁然开朗，灯全暗藏于装饰里！装饰同样淡雅含蓄，要细致的观察才看青真相。

隐秘的灯，不只是变化光线，使厅堂暗如星辰莹光，亮似晴空白昼。还有彩色闪烁变幻，或淡雅或富丽或前卫轻盈。无论看书，看电视，听音乐，聊天，聚会，亲昵，都有明亮不同冷光热彩配合；怎不令人舒心畅意，另番享受？看似一间普通的客厅，叫灯光点缀提升的趣味昂然，真是独到不凡，暗里藏珍呐。原来装饰的奥妙全在这里！？当然，这是他作装修丈夫的杰作。

品茶在专属的南窗下。那里阳光明媚，窗外有花草。拉上蝉翼般的米黄提花纱帘，不管外面灯红酒绿翻天覆地，这里是洗涤心灵，流淌情感，静静的，温欣的，肃穆的另一番小小天地。茶室东墙有木刻的“茶经”，讲述茶的益处；不但给人知识教诲，也是值得欣赏的艺术品。茶室的仿古靠背椅，是藤条编的，圆茶桌不大，也是藤制。

桌中摆着茶具，样子象南方人喝工夫茶的那种小壶小杯，只是讲究了许多。据说一套价值上万！有把苹果大的宜兴壶，被养的发亮；它边上，是一只把玩的陶制小蛤蟆，淋上茶水会吐泡。桌西置漆器盒子，盛着与品茶相关的干果、糖点、小吃，均是老字号产品。茶室的一切显得文静，小巧，雅致。

那天小俊穿一身浅白带花点的绒线衣，显得随心惬意。怎样煮水，泡茶，斟茶，品茶，均有茶道讲究。这一切对我来说是陌生的。小俊边操作边讲解，给我们上了一堂茶经课。

茶是上好的云南普洱，经名家炮制，一斤值几千元！让我惊奇的是，此普洱茶果然名不虚传！茶汤鲜亮褐红晶莹剔透，如同刚榨地葡萄汁。泡十遍八遍茶色不退。我捧杯，闭目凝神，闻，茶有幽香，品，滋润于口感受于心；舌尖舌根喉咙肠胃，淋漓绵和甘美无比。且余味不绝，变幻不同，提神养性，活血化忧，苏筋松骨，那番美气，语言是无法解说的。由不得我连声叫道：好茶！好茶！

品茶间，小俊谈起她的过去。在工厂的不甘心，创业的艰难；眼含泪花，白白的脸上显出凄凉。可以想象这个无权无势普通人家的小女子，是怎样全靠自己，在困苦中顽强拼搏，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安居乐业？今天她是仰起头的老板，今天她有能力品着高级茶，享受舒坦。这先苦后甜的截然变化，来得容易吗？她怎能不心潮涤荡？

她不与那些杰出的同学比，他们有的成了政府局长，有的是教授，有的资产千万，那是他们。她对自己有个基本评价，她――小俊，努力了该做的做了，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丈夫，对得起孩子。她满足了，流露出不想干了，想做个全职家庭妇女。

小俊年纪不大四十出头，虽说她和丈夫年轻，也拼打了近二十年，已经太累太疲惫。他们算过，就是不工作，也够吃穿。丈夫爱书法，文房四宝齐全，但一直苦于没时间与书友们切磋，常常叹息。她想写点东西，因为感受总在涌动，可忙的坐不下来。俩人都有急流勇退的意思。

小俊说自己和丈夫很实在。生活本来就是实实在在的，过去为生活拼搏，那是迫不得已。现在无后顾之忧，为女儿也做了安排。为什么不给自己自由？作自己愿做而没做的事？那不过是和朋友品茶，练书法，亲友聚会；夫妻单独旅游，在一起吃晚饭……。这些家长里短，人生最简单，最普通，最实在，别人天天过的日子，他们却一直没工夫过过。他们今后要补上，难道不应该吗？

也许有人说她没大志，可大志是什么呢？劳累一辈子？为钱而死？小俊象是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她脸上有一丝苦笑，这苦笑是用心血写的自传，是颗被生活磨练成熟了的女人的心，包含了辛酸、幸福、幻想、现实等等。

人总有苦恼，就象有追求一样，只是不同阶段内容不同。我认为小俊所说的的追求与苦恼，是再正常不过了，是物质丰富后人性升华的必然。只不过我们这些还为生计忙绿的人，没法体会罢了。

走出小俊家天已黑，但我的心却少有的明亮。我亲眼看到一个典型，一个贫民经过奋斗，已经上升为小康富裕人家。他们是改革大潮推出地珍珠般的幸运儿，那不是她一个，她一家，而是成千上万的一批人，一个正在壮大的阶层。这个阶层，是中国改革开放坚忍不拔的实践者，更是受益者。不是每个努力的人都能成功，但他们成功了，他们将会影响、带动和他们同命运的普通人，奔向未来，实现小康。我想这批先富起来的人，产生的社会意义就在此。

我虽离开了咸阳，但我多么愿意，这儿的富人越来越多。

在小俊家品茶真有意思。愿她能如愿，做好全职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