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仿佛战场上两个勇猛对阵的士兵。他想辞职创办自己的事业，她不屑一顾地撇嘴：“你要是能干成大事，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她穿着新裙在镜前左顾右盼，他浓眉紧蹙，脱口挖苦道：“从没见过水桶腰穿连衣裙”。

冷嘲热讽、尖酸刻薄、埋怨打击……在一次大决战后，他们终于精疲力竭，双方都恨不得立即冲出硝烟弥漫的围城。分手前，她想起当年他的承诺：“等有了钱，我要带你走遍千山万水。”千山万水怕是等不到了，她唯一的要求，是让他陪她作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旅行。也许因为是最后的要求，他竟然没有反对。

旅行的目的地是她挑选的，不过就是离家60公里的一处名胜。坐在车上，他们都沉默不语，各自把目光投向窗外。下车后，她和他一前一后踩着石梯，拾级而上。她径直走向一堵石墙，墙上有一座巨大的观音雕像。观音手持静瓶，脚踩莲花，仿佛正要飞上云端。一位雕塑家正拿着一把凿子，对观音的莲座作最后的修葺。

雕塑家休息的时候，她好奇地问：“就靠一把小锤和凿子，你就能雕刻出如此精美的艺术品吗？”雕塑家笑笑：“其实很简单，我的脑海中早已有了我的雕塑作品，我只是把不属于我脑海中雕像的所有东西，用小锤和凿子凿掉。最后我雕刻出来的观音，就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

她和他，都怔怔地看了看对方。继续往前走，她放慢了节奏，他加快了步伐。并肩而行时，她轻声说：“你心里也有过图像的吧。”许久没见她柔声说话的样子了，他心里泛起涟漪，也跟着笑了：“是呀，一直有呢！”女人嗫嚅着：“你的图像是美满幸福，白头偕老吗？”“是呵，是呵，你的也是这样的吧！男人天真地笑了，样子很可爱。”

是呀，一样！只不过他们都忘了凿掉与图像无关的东西。她的脸微微地红了，那一低头的柔媚，如初识般，令他怦然心动。他轻轻揽她入怀：“现在开始雕琢，会不会太晚？”“不晚，不晚！”她急急打断他。“让我想想，最该凿掉什么？”

“与幸福无关的东西，统统凿掉！”他紧紧握住了她的小手。“从现在开始，你拿小锤，我用凿子，一点点地来雕琢我们心中的图像，就能拥有真正的幸福！”

这个道理，她比他早一天领悟。还好，一切都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