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生活专稿/作者：卓子）2010年新春伊始，多伦多华裔社区的一桩盛事，是中国大陆演艺精英出演的大型综艺晚会《五洲同春》，是台晚会于元月3日晚在多伦多最富盛名的交响乐大厅Roy Thomson Hall隆重登场。

这栋以主要捐赠者加拿大首富Roy Thomson的名字命名的建筑，是多伦多交响乐队的主场场地。正圆形的外形设计十分独特，玻璃加钢梁的外墙，极具当代建筑的风采。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它的室内装修，一切以交响乐演出的最高水准做要求。除了原木的地板天花板，天鹅绒的吸音墙壁，室内空间本身有极佳的回声设计之外，更拥有加拿大境内音乐演出最现代化的电子音响设备。

在这样音乐大厅里演出中国的古典和民族歌舞，外加跨界表演中国特有的琴棋书画，本身就是相当震撼人心的排列组合。难怪这台《五洲同春》晚会的英文名称译成Carnival China Style，真不愧是中国式的狂欢节！仔细研究一番晚会的演出节目，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黄梅戏表演艺术家吴琼，多才多艺。演唱了她拿手的黄梅戏之外，也越界演唱了京剧，豫剧和越剧，这几个都是中国300多个地方戏曲中特别流行红火的大剧种。但方言演唱，如果没有字幕的帮助，不知在座的观众，有几人听得懂原汁原味原生态的戏曲唱词？

黄梅戏她唱的是黄梅小调《对花》，豫剧是《花木兰》中的唱段“谁说女子不如男”，越剧是《红楼梦》选段“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好歹我总算知道一些皮毛，哼得出一句两句，偏是到了她唱京剧《铡美案》的那一段，我楞是没听懂一句唱词。

改用普通话演唱则不是正宗京剧，坚持用正宗京剧腔调，不熟悉的观众听不懂，真是两难啊！

维吾尔族演唱家肉孜阿木提，演唱了两首是中国人耳熟能详的《在那遥远的地方》和《达坂城的姑娘》，音乐旋律是完全中国西部的，很可能是地道的维吾尔族传统民歌，但我们能够妇幼皆知，这要大大感谢音乐前辈王洛宾的功劳。正是他的收集整理，也正是他演绎的汉语歌词，才让这样优美动人的旋律，有了上十亿说汉语人的传唱流行。

好奇的是，从名字和长相来看，他一个纯正维吾尔族的歌唱家，演唱汉语歌词的维吾尔民歌，会是什么心情？他的流利纯正汉语，怎么学的，学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感触么？

轮到彝族原生态的姐弟歌手李怀秀、李怀福演唱中国云南彝族特有的民歌“海菜腔”《金鸟银鸟飞起来》，蒙古族青年女高音歌唱家萨仁呼演唱蒙古族特有的悠长辽阔的长调《赞歌》，因为歌词没有汉语翻译，也事先预知有语言障碍，已经去掉了所谓言为心声的感同身受。估计大多数说汉语的观众，就只剩下欣赏人类嗓音气息的绝妙，人类创造的音律的美妙了。

就演出而言，如果少数民族丢弃自己民族语言统统汉语化，会赢得全场汉语人的欢呼鼓掌。将心比心，如果坚持原汁原味少数民族传统语言，掌声和喝彩之外，这些被现代文明包围的原生态景观其实是颇为奇异的。也是两难啊！

加拿大这个号称多元文化发源地的国度，也是被联合国誉为少数民族政策最成功的国家，也一样面临对待“原生态”的两难境地。

如今执政的加拿大保守党政府，民选上台之后，总理哈珀以政府名义，做过两次正式政府道歉。其一是2006年6月22日对华裔加拿大人社区的“人头税”和“排华法案”平反和道歉。一届政府首脑，为显示政府道歉的诚意，在电视直播的加拿大国会上，甚至用刚刚学会的粤语说了一句“加拿大道歉”。

其二是对加拿大原住民社区的道歉。加拿大曾经有一项长达近百年的基本国策，也就是对待原住民的“原生态”语言、文化传统和生活方式，采用历史上当时十分流行的做法，要“同化，教化，英语化，现代化”加拿大境内的原住民社区。

在这项国策的指导下，政府授权“神圣，善良，有公信力”的天主教等教会，用政府公款补贴，在加拿大全国境内专门设置大约一百三十所招收原住民子女的寄宿学校，前后将大约近十五万的原住民小孩子强制从他们的父母身边带走，远离他们自己的部落，集中起来，教他们听说读写英文，教他们现代知识和西方文明，“教育、教化、启蒙、开化”他们。

时光进入到21世纪，这种对待原生态文化粗暴强制现代化的做法，受到全球范围内的广泛质疑和反省。先是在澳大利亚，2008年2月13日，总理陆克文对土著人的寄宿学校做出道歉，连说三声“对不起”。加拿大随后跟进，2008年6月11日，总理哈珀在国会道歉声明中表示：原住民的子女在专门的印第安寄宿学校遭到严重伤害，原住民文化被扼杀，加国政府正式向有关人士致歉。

安排到国会接受道歉的是原住民全国大酋长菲尔（Phil Fontaine），他自己以前就是那种强制寄宿学校的学生，是历史的当事人。他身穿我们在电影中常见的那种印第安人的羽毛头饰和传统服饰。但是，面对国会议员们，面对观看电视直播的民众，他聆听加拿大三大政党党魁的各自英文说辞，他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

借助他自己在寄宿学校强制学到的流利英语，他用英语接受总理哈珀的道歉，阐述原住民社区的立场，提出原住民社区的要求。如果不说英语，如果只说他自己母语的原生态语言，他能参与到这些加拿大的公众事务中去吗？

看哈珀对原住民国会道歉的网上录像，他没有依照用广东话说“加拿大道歉”的前例，没有学着原住民的原生态语言说道歉。难道一门或者许多人类的语言，就因为上百年的人为强制干扰，强制实施的寄宿学校制度，真的就这样灭绝了嘛？如同中国的满语一样，已经在真实实际生活中，找不到说满语的人了。我有些怀疑，这位穿原生态衣服服装的原住民大酋长，是否还会用他自己部落的原生态语言？

这就是加拿大“原生态”的两难境地，是被迫学习英语为代表的现代文明，参与到当代社会生活中来，跟上时代的现代化步伐，还是固守自己的原生态文化，放任自流，自生自灭，被时代的大潮抛弃？

这儿不得不大赞一下这台《五洲同春》晚会的两个英汉双语节目主持人，来自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的英语播音员王璐和张诚，都是汉语英语绝佳的顶尖人才。除绝佳的语言才华之外，他们俩更让人赏心悦目的是自然流露出的自信的台风和气质，一点小家碧玉的胆怯样子都没有。他们俩自如自在用标准汉语和纯正英语之间游走转换，轻松自如地在两种语言之间跳跃，用英语汉语都可以口若悬河侃侃而谈。

也许，从他们俩身上，我看到了化解对待原生态两难，抵达双赢境界的希望曙光：学习外来的先进东西，同时也保留自己的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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