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落的知青生活花絮(4)
2010-02-23 22:35:03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海齐)山风吹过,溪水流走,但三十几年前那段艰辛生活的履迹仍经常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那是曾经的岁月带给我们一代知青永远难以挥去的生活印记。(文接上期)

**最邪呼的毒马蜂

夏季出工最怕捅了马蜂窝,我们知青点的卫生室每年都要接待十几拨被马蜂蜇肿的人。

马蜂学名胡蜂,俗称马蜂、黄蜂。马蜂身体多呈黑、黄、棕三色相间,有的也呈单一体色。雄马峰不螫人,雌马蜂腹部6节,末端有由产卵器形成的螫针,上连毒囊,毒液便由此分泌,毒性较强。人被马蜂蜇过后会产生过敏性昏迷,如不及时救治就会因呼吸系统或是肾脏系统衰竭而死亡。马蜂在蜇人后与蜜蜂的区别就在于其大多会将毒刺缩回,可再继续蜇人。

还记得刚下乡的夏季,自己随着张麻子班长在稠密的林间打带,忽然惊起了一群大马蜂,带有黄条纹细腰身的马蜂向我袭来,有一只马蜂在我的额头上狠狠地蜇了一下,额头上马上起了一个大包,眼睛也快成了一条缝了。被蜇的额头火燎燎地痛,真是疼痛难忍。

经老班长的指点,我才发现在不远处的白桦树枝条下悬挂着一个瓢形的蜂巢,蜂巢外开一个椭园小孔,那马蜂飞进飞出的那个圆门,可能是我侵犯了蜂群的领地才遭到袭击的。

后来我听其他老工人师傅讲了马蜂的邪呼可怕,还听说其它种类的草蜂也不吃素。它们明明知道自己蜇人后很快死去,但需要保窝护巢时,它们都义无反顾地抛头颅洒热血奋勇作战。夏季打带、刨穴经常会撞上马蜂窝的,总不能绕路走吧。

在山林里工作时间久了,我们也学会如何和马蜂斗智。火烧马蜂窝便成为我们男知青大出风头的最好机会。先要选好一根长长木杆,然后在木杆的前部裹上桦树皮,用火点燃,然后将燃烧中的木杆慢慢地送到马蜂窝下。使用这种方式也需小心,同时还要观察好风向,烧马蜂窝也讲究技术含量,不能烧炸窝,让马蜂蜇得青头肿脸。

**最掉价的打熊行动

秋天到来了,大田里的玉米成熟了。一片片绿油油的玉米随风摆动,每株玉米都结出了耀眼而饱满的穗棒,这是玉米的丰收年。可谁能想到可爱的熊大哥对长势旺盛的玉米也非常感兴趣。

“熊瞎子掰苞米,掰一路剩一个”。实际上熊瞎子掰苞米真是如此。秋天到来的时候,熊瞎子也开始搞秋收,把自己吃得肥肥的好过冬,东北的苞米地一垄望不到头,熊瞎子就想吃饱了再捎点儿回去。它们掰下一穗往胳肢窝下一夹,再掰一穗往另一个胳肢窝下一夹,这么一路下去弄得满头大汗,到了地头胳肢窝下还是}有一穗,其余的都一路掉下去了。

1977年的秋天,我们接到九公里六连的报告,说他们的玉米田被熊瞎子糟蹋得不成样子,希望我们派人去守护一下。所里的武装民兵排有二十支半自动步枪,两支冲锋枪,进水楼台先得月,我和另一名知青携带两支半自动步枪到了六连。夜里我们几名知青在熊瞎子出没的玉米田边隐蔽起来,等待它们的到来。

熊瞎子的视力很差,是一个天生的近视眼,离400步就看不见了,故人们都称它熊瞎子。但是它的听觉和嗅觉非常灵敏,顺风时能闻到半公里以外的气味,能在300步以外听到人的脚步声。也许熊瞎子闻到生人气味了,我们一连熬了几个晚上也没见到熊瞎子的踪影,最后一个晚上我们在玉米田边都快睡着了。

无巧不成书,我还真有两次与熊瞎子狭路相逢的经历。一次是从山中的伐木营地撤退,刚刚上了车,就发现两只大熊瞎子在那里找东西吃。另一次是在一个平坦的森林里,我突然发现对面有一个黑乎乎的胖家伙,慢腾腾地朝我这边走来。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双腿开始有些发颤,但还是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往回溜,溜到了大队人马中间。

**最漂流的居住地

林业知青的家是拴在裤腰上的,下乡五年多,我不知道搬过多少次家。曾住过砖瓦房,也住过干打垒,曾住过地窖子,也住过漏马棚,还有两次住帐棚的经历。
第一次住帐棚是刚刚下乡的初春季节,那时住的是棉帐棚,帐棚在一头开门,门上挂一个厚厚的棉门帘,帐棚中间留出一条过道,过道两边用小杆子搭成铺。过道上有两个用大汽油桶改装的铁炉子,每天从早到晚有专人用木拌子把铁炉子烧得通红。

睡觉时人们必须头朝里,否则烤得受不了。如果炉子停火,帐棚里又冷得不行,冻得人根本睡不着觉。床铺下面是寒冷的世界,残存的冰和雪始终不化,脸盆里的水都能结冰,和床铺上面的温暖形成极大的反差。好在帐棚里有电灯照亮,可以在灯光下读自己喜欢的书。

第二次住帐棚就没有那么运气了,我们连队到九公里安营扎寨,在那里进行冬季采伐。搭帐篷也是有学问的,一是要选好一片比较平坦的开阔地,二是要离水源较近,三是要附近应有比较明显的标识。选好地点后就要把地面上的小树和杂草清除干净,然后埋木桩,搭架子,挂帐篷,铺通铺。

这次住的帐棚里根本没有电,照明全靠昏暗的煤油灯和蜡烛。晚上吃完晚饭大家}能在一起扯大彪,摆龙门阵。三十几个人睡在两个大铺上,打呼噜、说梦话的此起彼伏,在加上跳蚤的光顾,很难入睡。寒风在树尖上跳动/恍惚里的血色乘着帐篷里的炉火/幻影似的陨落/别样的叹息,连载季节的沉重/孤寂的幽光掠过山岗。(摘录笔者《岩石断章》)

**最能忽悠的张大白话

还记得张大白话吗,那是我们知青点最能煽情的骗子。

张大白话人长得一般,个头一米七五左右,眼睛有点斜视,他和你说话目光看着别处,其实是在盯着你。他是个特能侃大山的人,埋汰人的嗑也是一套一套的,根本不用回家现搬。

张大白话讲故事也极为生动,同样一件事情他讲和别人讲出来的味道是截然不同的,他说话时声情并貌,有声有色,甚至连别人的语气,表情都能学的入木三分,没有去当演员,真是白瞎他的讲演才能了。

我们宿舍里住二十几条好汉,每天睡觉前都要听张大白话胡??一通。听他说过“你真牛”的荤段子,都能让你笑得喘不过气来。不要让他整景儿,一张大嘴吃天下,走到哪里都能白话上朋友,都能骗吃骗喝,这就是我们张大白话到处能煽情的本领。

知青宿舍规定每晚十点半熄灯,熄灯后大家并不睡觉,躺在自己的铺位上天南海北的胡侃,气氛十分热烈。每个知青都把自己有趣的经历和经典的笑话拿出来与大家分享。每到高潮大家就一齐哈哈大笑。

这中间大家极尽挖苦讽刺之能,有时话说得太损还会挑起一场战争,有一次和我比较要好的知青孙亚洲不知被谁说急了眼,奔到床铺下面去找家伙,我赶紧上前拉架,胳膊被炉钩子扫出一道红印子。

侃山是知青夜晚生活重要的组成部分,在那黑沉沉的夜晚会感受到集体生活的青春气息,似乎每个知青点的集体宿舍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演绎着某一个故事的情节,如果哪个知青宿舍没有“侃山夜话”,没有特能逗人的看家趣闻和笑料是不称为知青宿舍的。

**最难忘却的哭声

进入70年代以后,国家工农业生产逐步恢复,开始允许知识青年以招工、考试、病退、顶职、独生子女、身边无人、工农兵学员等各种各样名目繁多的名义逐步返回城市。但返城指标有限,僧多粥少。能够如愿以偿返城的的毕竟}是极少数幸运者。

不过,这种无声的返城浪潮,给那些留下来的知青,尤其是大龄女知青形成越来越大的精神压力。到了78年底,我们男知青经常能女生宿舍的哭声,有时是几个人的哭泣,有时则变成全宿舍女生的集体号啕大哭。

是啊,谁能理解她们蹉跎青春岁月的悲哀,谁又能改变她们凄凉无助的辛酸命运,她们流淌的泪水冲刷着洒满青春热血与汗水的土地,她们梗咽的哭声回应城市与亲人的迫切等待与呼唤。无望的明天,似乎我们都生活在意志崩溃的边缘上,}有在失望和愁苦中慢慢煎熬。

在那个年代中广大知青是没有资格谈论婚嫁的。一旦知青在乡下结婚,无论是知青间的结合,还是知青与农民之间的婚嫁,一切招生招工就与之无缘了。就是上嫁给城里人,也无法改变其农村户口。因而大多数知青选择与爱情婚姻绝缘,知青成了一个被爱情遗忘的社会层面,许多在乡下扎根八年、十年的女知青因而耽误了婚姻大事。

然而别无选择。伊春知青彭英和南岔知青杨允增谈了五六年的恋爱也不敢结婚,生怕失去回城的机会。还记得比我下乡早好几年朝夕相伴的单身女知青们,不知她们回城后是如何抗击自己人生的命运。

知青时代已经成为一段历史,一段令人难忘而值得深刻反省的蹉跎岁月史。尽管绝大多数的知青们历尽艰辛回到了自己的城市,但也有一部分知青永远生活在自己的知青点上,血色的岁月在我们一代知青身上留下了无法抹去阴影与伤痕。

**最染时代风采的通信兵

自震惊世界的珍宝岛战役后,黑龙江省军区为适应未来战争的需要,调动了更多的现役军人来实施民兵三落实工作。把工人、农民、知识青年,机关干部、学生以及街道居民都以民兵的组织形式组织起来,建立民兵武装,进行大规模的群众性军事训练,真正地做到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

伊春的战略位置决定了伊春民兵训练工作的迫切性,伊春军分区决定在地方民兵组织中建立了通讯兵建制,进行周期性的专业训练和不定期的军事会操来提高民兵的战斗素质。

通信兵是军队指挥系统中的千里眼、顺风耳,是现代战争中信息保障体系的重要环节。岩石所民兵通讯连是伊春军分区在1974年底组建的,主要担负伊春南部地区军地联合指挥所通信保障任务。我们通讯连下设无线通讯排,有线通讯排,武装基干排和司号班。军分区为无线通讯排配备了十五瓦、五十瓦电台、矽两瓦电台,63步话机,手摇马达等无线电通信装备。

为迎接军分区75年夏季军事会操,我们无线排的战士要5点钟起床,进行45分钟收发报训练后吃早饭。晚上8点至10点还要训练两个小时。有时还要单独吃小灶提高我们抗干扰的收报技术。

为激励我们刻苦训练,南岔区人武部的训练教官为我们无线通讯排全体民兵专场播放了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让上海解放前夕我党地下工作者李侠的革命气节及忘我的奋斗精神融汇在我们的训练中。

“三华两张一李”是无线排的顶梁柱,他们平均每分钟收报达130字,发报120字,一分钟口译60组密码。在7月的伊春军分区民兵军事会操中,我们无线通讯排名列前茅,在单兵收发报考核中,李克林和贾华进入了前五名,获军分区的特别嘉奖令。

**最苦其心智的磨练

民以食为天,其实对当年的艰苦生活的回忆,很大程度上是以吃为基点的。

乡村毕竟是乡村,跟城市比起来,生活条件比较艰苦,吃的确实比较差。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吃菜就成问题,总是清汤寡水的土豆白菜汤,白菜土豆汤,一点儿荤腥都没有。炒菜也是炒炝锅菜,最多有点猪油抹抹锅。吃了上顿想下顿,挣扎在饥寒交迫之中的知青饥不择食,什么也不讲究。

我们当年的主食是玉米面、高粱米,少量白面和大米;副食是白菜、萝卜、豆腐,土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除了夏季有些新鲜蔬菜外,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如此。

还记得当年最难吃的几样菜饭,最难咽发霉的玉米面窝头和最扎嗓子眼含有草籽的高粱米饭,最难吃的同野草一般的第五六茬韭菜和连狗都不愿意喝的涮锅水般的冻白菜汤。

当年我的饭量较大,每月三十斤的粮食供应根本不够,再加上每天的劳动强度,饭量也大大的增加啦,肚子好像没有底似的,一碗清汤几个窝窝头下肚还是觉得空荡荡的。

那时知青点的存粮不足,大量的返销粮从外面运来。这些粮食大多数是存放很久的玉米面,已经发霉了。这种玉米面做成的窝窝头极难咽。不吃也得吃,再难咽也得咽,以填饱肚子为原则。

其实玉米面对胃没有太大的伤害,最要命最伤胃的是高粱米,如果连续吃上几天那种有草籽的高粱米,拉出的屎都会变成绿色的。每月回家则变成我最大的盼头,妈妈可以凭票上街排队割点鲜肉为我包上一顿饺子或买十几个烧饼,再做上两个好菜让我填补没有油水的肚子。

**最怕蚊虫叮咬的夏季

生活的艰辛不仅仅指当年我们的贫乏物质生活,还包含残酷的自然生态环境。那刺人心骨的漫长严冬,北风呼啸,雪花漫天飞舞,滴水俨然成冰的黎明,早上出工时,每个人都会变成白胡子老头。春天则是漫山坡的积雪,打得棉鞋经常湿透,有时连棉裤也湿到膝盖处。秋天是满山林的露水,被露水打湿了的衣服贴在身上,冰冷刺骨,如有山风吹来,就会冻得打哆嗦。

最难熬的季节就是夏季了,夏天是小咬、瞎虻和蚊子“三班倒”季节,早上晨雾还未散去,犹如灰尘般的小咬,对着人乱钻乱咬;中午则是瞎虻上班的时间,围着人发出沉重的“嗡嗡”声,稍不注意,就给它咬上一口,如针刺般的疼;下午是蚊子的欢乐时光,它们往往进行集团式的攻击,叮得人疼痛难忍。如果赶巧碰上野蜂窝,那就惹楼子了,起码也被蜇得局部红肿。另外,还有草爬子叮在皮肤里吃血,更不用说因草爬子的叮咬感染的致命森林脑炎了。

打带、刨穴是我们夏季的主要工作任务,每人每天要在密麻麻的山林里打几百米的林带,打带的主要工具是镰刀,用镰刀去割小灌木是比较吃力的。打带后再刨三百多春季种树穴坑,刨穴的工具是片镐,用片镐清除树根等杂物,这都是叫劲的体力活。

黑夜里没有语言/时间在昨夜的岸停泊/割破手指上的青春/血汩汩流淌/山岗上有镰刀形的月光。(摘录笔者《岩石断章》)

难忘的夏季,难忘的生活,这段文字是为了纪念我的女知青同伴,在难产中走向死亡的刘桂芝,纪念在给原木卸车时死去的男知青刘长岭,也纪念我的那段艰苦的知青往事。

知青生活留给我们这些人的不仅仅是对苦难的回忆,它留给我们的还有极为珍贵的东西,那就是无私的奉献精神和积极的乐观主义精神,以及那个纯真年代的那种纯真的情感。回首中常常有一种失落感,总觉得生命中的一些渴望和寻觅就遗落在我走过的路上。

五年半的知青生活,有太多的回忆,有太多的感慨。作家汪曾祺说过:越远越清晰。的确,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但那个年代曾有的精神气质及这种气质所带来的精神追求却渗入到生命中,留在了灵魂里……,那一段风风雨雨的征程,总是让我们热血沸腾。那一段坎坷沧桑的人生,总是让我们融入梦中。

青春无悔,上山下乡使我们一代知青用柔弱的肩膀承载起时代重负,我们却因人生扭曲的命运而获得在困境中生存的本领。不置可否当年轰轰烈烈上山下乡运动造就了许多时代的杰出人物,但更多的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普通人,谨以此篇献给那些后知青时代在自我人生小路上默默无闻地行走着的一代知识青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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