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生活专稿/作者：徐程）三月末的一天下午，艳阳晃眼，朋友建议清明前去看看张国焘的墓。决定是匆忙的，出发更是匆忙，上了车却忘了带地址，完全凭印象，但我们很顺利地找到了松山公墓，在第五区的碑林里找到了位于路边张国焘墓碑。

张国焘的墓碑是和一个西人共用的，在中国是绝对没有这种立碑习惯的。正面是个老外的碑文，碑的反面大书一个“CHANG”，下面是张国焘夫人杨子烈的中英文。

我在墓碑前任记忆左右穿梭上下钩沉，竟勾画出了张公一生个大概。我读过张国焘《我的回忆》，也看过一些野史轶闻，但我不是党史专家，更因读书不求甚解，错失难免。

张国焘出生江西豪门，北大哲学系学生，是五四运动的领导人，是中共领导人中唯一见过列宁的人，也是中国共产党的缔造者，因为中共一大时总书记陈独秀和李大钊因故没有到场，张国焘是实际的主持者。现在上海新天地的一大会址中有个十三与会者的蜡像群是不符合史实的，因为那变成了毛泽东站在主持人的位置上侃侃而谈，而张国焘只是双手抱在胸前，冷眼旁观。

张作为鄂豫皖苏区的最高领导曾经有过非常辉煌的历史，可以想象这位前北京学联演说部部长的口才是多么了得。有红四方面军的老人回忆道：“张主席的战前动员是最好的，每个指战员听了都热血沸腾，斗志昂扬。”而且张国焘还有“为人厚道”的美誉。

其实鄂豫皖苏区是黄麻起义打下来的，中央派了曾中生来主持工作，此人是军事天才，但后来张国焘、陈昌浩从苏联回来后受中央委派担任鄂豫皖苏区分局总书记和苏维埃主席。

当时是顾顺章送他们去苏区的，送完之后顾在武汉被叛徒认出被捕叛变，张国焘、陈昌浩在得知消息后马上中途下车，追捕的人扑了个空，但共产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好在钱壮飞获得密报通知周恩来等中央领导及时躲避，才免于被一网打尽。后来周恩来带领红队杀了顾一家八口。

张国焘到了苏区就根据共产国际的指示肃反，对曾中生等进行残酷斗争，曾的战友和大批有功之臣都相继惨遭杀害，最后曾中生也被活活勒死。活下来的老红军说，现在的鄂豫皖红军烈士陵园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烈士是死于自己人手下的。

张是很厉害的，当时有“跟着张主席，天天打胜仗”的民谣。从许世友对他的评价中可以看出。曾中生等人曾想拉许一起反对张国焘，许说；你们没有人斗得过老张的，除了老毛。所以许不参与。

后来证明，张国焘没有和李宗仁、白崇禧、和杜聿明等悍将硬拼，跳出第五次大围剿的包围圈，保存了实力就比中央红军高明得多。这次突围就是靠许世友的团组成敢死队冲出来的。张国焘对他不薄，许世友一路升迁，最后当了骑兵司令。

许世友当红九军副军长时的军长是何畏，此人十分了得，在争论南下北上的会议上，突然掏枪对毛泽东、周恩来射击，被身边的徐向前托起了手腕，屋顶留下十几个弹孔。中央最后作了让步，增补陈昌浩等为政治局委员，何畏、徐向前、周纯全为中央委员。

在延安批张扩大化后，许世友、何畏、王建安领着抗大二十几个四方面军的将领要逃出延安，后来王建安突然悔悟告发了他们，许等被抓。毛泽东最终感化了许和尚，并停止了这场扩大化运动。但是何畏后来死的很惨，有说是自杀的，有说是投敌被镇压，也有说是回家乡被饿死的。

从后来评衔看，四方面军的将领并没有被歧视。徐向前是元帅，陈赓、徐海东、王树声、是大将，许世友、陈再道、陈锡联、周纯全、王宏坤、王新亭、谢富治、洪学智、傅钟等都是55年的上将，56年增补王建安为上将。但是一、四方面军的矛盾总是时隐时现，到了文革竟发生吴法宪打陈再道耳光的事。

四方面突围后成就了张国焘，在四川张的队伍扩展的很快，据说有些地方的老百姓把张主席当做神。懋功会师时他已经有八万人马，而毛主席只有一万，所以就有了两主席之争。

虽然张主席是中央派到鄂豫皖的，但现在他坐大了，反客为主了，于是就向中央叫板了。毛泽东的中央批判张国焘时说南下是逃跑主义，其实当时的长征就是逃跑，张国焘方面批判毛泽东时说，难道北上不是逃跑主义吗？

当时四方面军的将领对中央非常不满，最初他们的矛头是对着张闻天的，因为张闻天是党主席。四方面军的将领认为张闻天是汉献帝，要张闻天让出总书记一职给张国焘，毛发明了一个虚衔：让张国焘当了红军总政委。张国焘虽然当上了红军总政委，后来还是发现大权在毛手里拽着。

有一张照片很有名，就是两个主席在延安的合影，我发现两个主席都是当主席的相。张主席也很高大，方脸阔腮，声音洪亮，演说能力肯定在毛主席之上，因为据他的卫士回忆，他说的是京片子，而毛主席是改不了的湖南腔。但是张主席千不该万不该投敌，这就是所谓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那他为什么会出逃延安呢？原因很多，许多专家认为是王明逼的。在苏联他们就相互掐得死去活来，后来作为中共总代表的张国焘海归到苏区发展了。王明回来后，凭着斯大林撑腰，乱打托派，把张国焘手下的干将李特、黄超打成托派给毙了，令张国焘惶惶不可终日。

其实李特早晚得死，当年毛主席接到叶剑英的密报，说张国焘下令陈昌浩要彻底开展党内斗争，连夜带着中央纵队以及一、三军团就跑，陈昌浩下令李特带骑兵追击，半道上李特追上毛，但在彭老总的威名下才没有动手，因为毛当时说：“彭总是赞成北上，反对你们南下的。”是不是有点借助钟馗的味道？你想李特能活过延安批张和整风运动吗？

至于那个黄超，据张国焘的卫士回忆，在鄂豫皖苏区曾为张国焘物色了一位美女叫杨岳卿，做张的压寨夫人。这位十七岁的小夫人还真是不错，不仅张非常喜爱，官兵们都很喜欢，原来倒张的马桶是警卫员的活，后来杨小姐全包了。

后来，他的卫士见到带着儿子从上海来的张主席夫人杨子烈时说：“和小杨不能比，”正所谓此杨非彼杨。不幸的是在第五次大围剿中被国民党的飞机扫射打死了，张主席痛不欲生写了许多诗纪念她。

现在关于那封电报的内容也有争议了。因为内容不止毛一人看到，并没有明确说要用武力解决中央，只是毛的理解和别人不一样，也许他特别敏锐才有中央和一方面军连夜出走。但是从张主席整人的狠劲以及他的韬略来看他完全有可能用极端手段对毛、周下手，事实上他后来就另立中央了。

叶剑英建国后当了元帅，据说有不少将领不服，因为战功乏善可陈。而毛主席给叶帅的评价是“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把他和历史上的贤相相提并论。看来毛有时是很记情的，要没有叶剑英的冒死密报，毛那一万多人说不定早就给灭了。那么，叶封帅印是不是也有这方面因素呢？

如果主要因素是王明的迫害，那么次要的因素呢？专家们说毛主席当时在指挥军队抗日，不知道张国焘的处境。其实，身为陕甘宁边区主席的张国焘一直被毛所冷落甚至奚落。

另外，在清算张国焘的运动中，许多前四方军的将领纷纷倒戈，与张划清界限。在一次批判会上，少林将军钱均冲上台，脱下布鞋劈头盖脸狠狠地抽打了张主席。后来毛泽东亲自上门赔礼道歉，承认没有组织好。但张可能始终认为是毛泽东安排好的。到了这一步，张国焘在延安还待个什么劲？

但是他无论如何不应该投敌。共产党的领导人投降国民党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陈独秀也脱离了共产党，从国民党牢里出来后找到同是一大代表的董必武，说要去延安。董请示中央，中央指示说要陈承认错误，其中有一条是承认自己是托派，估计又是王明的主意。陈回答道：“据我所知中国没有一个真正的托派。”从此不提去延安的事，但他与国民党也势不两立，这是何等的铮铮铁骨。

而张国焘在陕西祭黄帝陵大会上坐上蒋鼎文的汽车，逃到武汉。在武汉被周恩来、李克农截住，苦苦相劝。他哭哭啼啼地说回去是食鸡肋，实在无味。后来张国焘在武汉发了脱党申明，后去晋见蒋介石。

蒋介石大喜过望，你想创建共产党的人反对共产党是具有多大的讽刺意味，又具有多大的利用价值。当时毛泽东在得知张国焘叛党之后做了件于“有人情味”的事，礼送张夫人杨子烈出境。

张国焘很快被国民党封为中将，在军统戴笠手下当起了特务。他办过特务培训班，策反过八路军129师（该师是以四方面军为主组建的）。后来证明其利用价值体现不出来，于是戴笠对他不耐烦了。

军统最高军衔是中将，张国焘一步到位，使得戴笠以下的干部非常不服。沈醉的回忆录里就有如何挤兑张国焘的故事。那些曾经被四方面军痛扁的旧军阀也开始报复他，龙搁沙滩被虾戏啊。

在重庆时有一次周恩来邓颖超在看戏，看到张国焘就坐在前面，卫士说，你们先出去，我一枪把他毙了。周摆摆手说不用。其实周知道，张国焘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果然，张在军统一直受气，后来为生计炒黄金又亏去大半。48年到了台湾，又被一小军官抢了房子，气得痛哭，49年举家去了香港。在香港过得非常很艰难，后来妻子杨子烈又摔断骨盆。他也提出过要回大陆，刘少奇代表中央给他回信，要他深刻检讨悔过认罪，他又不愿意低头认罪，此事就不了了之。

文革开始后，美国中央情报局请张国焘写回忆录以及有关文革的文章，后来他们又来到加拿大多伦多投奔儿子，以后就是众所周知的他凄惨地冻死在多伦多的养老院。

张的两个儿子当时在加拿大，一个是教师，一个是工程师，但不知为何他们竟然负担不了父亲的丧葬费，最后还是通过朋友联系到了蒋经国，蒋经国寄来3500美金才使张公入土为安的。蒋经国当年在苏联被打成托派关进了集中营，是张国焘说了好话救他出来的，所以他知恩图报。

在墓地，有两只大雁围着我们乞食，我看如不给它们吃点什么，他们就不断啃噬张公墓地上青草，于是就拿出面包喂饲它们，直到它们吃得噎住才停止。

朋友说，和毛主席纪念堂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啊。我问：要是张主席得了天下，中国的历史会怎样写？

回到家，我看了一眼桌上那张记着地址的贴纸，发现自己竟记得丝毫不差。而平时我最记不住的就是地址和数字。冥冥中似有神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