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虎队的血幅
2010-12-14 20:07:59
来源:星星生活

文/戈叔亚

不久前,华裔飞虎队老兵和家属在昆明访问期间,华侨吴灿培先生为昆明博物馆赠送了大量的飞虎队文物,数量到达上千件。据博物馆馆长田健先生介绍:博物馆一次性接收个人捐赠这么多的文物,这还是第一次。

其中最多比较多的就是血幅。

血幅最先是飞虎队员携带在身上的一个布条,上面用中文写着“来华参战洋人(美国) 军民一体救护”。一旦飞机落难,不懂中文的飞行员就拿出这个血幅给老百姓看,这样就可以得到救护。后来所有来华的美国飞行员都有了这样的血幅。大部分把它缝在飞行夹克的背上;也有的是缝在里面,也有的就是折叠放在兜里,遇到中国老百姓再拿出来。

首先,说一下“血幅”的名称的来源。为什么带有一个血腥的“血”字?美国人解释说是“抚恤”的意思,就是救护过持有这个布条的人,无论他是死是活,都可以从中国政府那里得到一定的奖金。所以有的人翻译为“血抚”。但是真正的英文是“Blood Chits(血的便条)”,所以比较准确的翻译还是“血幅”。“幅”就是条幅的意思。

“血幅”的来源和分类

1941年美国航空志愿队员在缅甸东瓜(同古)机场完成了艰苦而富有成效的训练后,陈纳德率领第一和第二中队于1941年10月秘密陆续来到他们的总部昆明,准备给予猖狂轰炸昆明的日本人致命一击!

在从缅甸转场昆明途中,有三架飞机由于迷航和事故而迫降。其中两名驾驶员8天后回到基地。飞机降落后,由于相互语言不通,当地老百姓认为他们是敌人,就这样对峙了几天。没有得到及时救护的美国飞行人员最后用飞机上的留声机播放中国音乐才得以解救。鉴于这样的经历,志愿队员每人在飞行服背上均缝上一块绸布,上面写上“来华助战洋人(美国),军民一体救护”的中文字样。这样可以避免语言不通的误会,队员们给它取了个血腥的名字“血幅”。

一般说来有五种血幅,可能还有更多的种类。后来所有在东方作战的航空人员都使用。它们包括一种或者多种国旗,一种或者多种语言。

飞虎队员使用的具有中国国旗和中国文字的是最早的“血幅”。

最特殊的血幅是由中国人手工画在皮革上的。它包括美国、中国国旗和中缅印战区的标志。文字是中文的。据说这种血幅是为地面部队提供的。最早的血幅没有“政府发行”的标记。

有一面美国国旗和几种文字的血幅,相信也是为地面部队提供的。

英国皇家空军人员使用的血幅上有二战时期的缅甸国旗,上面有带孔雀的皇家标志,文字是缅文。

第五种血幅,也是最著名的。它包括美中国旗和中文,或者是中英文要求任何看到这个标志的人为血幅持有者提供帮助。

我的血幅

1993年2月,昆明樱花假日酒店打电话给我,说是有一位叫詹姆斯・康普顿(James Compton)的美国老先生要见我。他是原美国陆军第14航空队第308轰炸机大队第374中队B-24轰炸机驾驶员。当我问他为什么不到他们原来的基地呈贡县去看一看时,老人就再也无法平静下来,激动地反复问我能去吗?

我记得当时那位彬彬有礼的宾馆翻译、以前我从不认识的年轻人很不客气地对我说:“你必须带老头儿去一趟呈贡,你看他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因为当时我不知道是否可以带着一个美国人到军方管辖的呈贡训练机场去达。

当他看着不起眼的呈贡机场的泥土跑道和村庄农舍时,呆痴的目光突然闪烁光芒,嘴唇开始颤动,我急忙把目光移开,不忍心看到他那张老泪纵横的脸……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时机场上摆放着几架涂着国民党“青天白日”机徽的老式安-2型飞机!!!那时云南电视台正在拍摄电视剧《云南起义》,飞机是剧情的道具。詹姆斯・康普顿眼睛一亮!他无法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由于我蹩脚的英语也无法向他解释,只好说:“film(拍摄电影)”!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当时他唠唠叨叨地和我说了许多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和康普顿在语言交流上有困难,但还是很快地找到了沟通的管道,这就是谈论各种战斗机的技术性能,我对用英语说出飞机型号还是很敏感的。他说“Zero(日本零式战斗机)”虽然装甲薄弱,但是非常灵活,是P-40有力的挑战者;P-38非常强大,但是太笨重……他用手当作飞机在空中忽快忽慢地比划着。

临别时,他拿出了一个丝绸缎带送给我,上面用中文写着“来华助战洋人(美国),军民一体救护”。我知道这是当年每一个在中国的美国飞行人员缝在飞行皮夹克背上的“护身符”。当飞机坠落时,他们希望中国老百姓看到这个丝绸缎带,就能够救护他们。美国兵给它取了个腥味十足的名字–“血幅”。

康普顿先生希望我好好保存它,因为“这东西”救过他的命。那是在香港执行轰炸任务时,被日本人的战斗机击落后的故事。但是几个月辗转回到呈贡机场时,没有想到他的东西已经被战友全部瓜分光了!原来战友以为他被击落肯定活不了,没有想到小小的血幅救了他,从此他就喜欢上了中国人,直到回到家乡也是如此。

最后他举手向我告别,就是只有在电影上才能看到的美国大兵既随意又潇洒的军礼。

当时我紧紧地握着“血幅”,一种莫名其妙的潜意识被激活:可能有一天我的命运要和“这东西”联在一起……

后来我终于有机会在滇西的深山老林里亲眼看到飞机上一只螺旋桨。至今恐怕没有人知道这架飞机和它的机组人员的确切来历。当我抚摸着螺旋桨上那道道伤痕时,一种无颜告慰先辈英灵的难言苦楚使我不禁万分羞愧地低下了头,再也不敢正视眼前的一切。因为他们为我们做得太多太多,而我们对他们却知道得很少很少。

我记得那只扭曲的螺旋桨的模样像是挣扎着要述说什么的一张大嘴,但是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后来我在美国撰文附了照片,并说这可能是C-46运输机的螺旋桨。美国编辑照原文登载了我的分析,但是加上了编者按“这只螺旋桨可能是英国喷火式战斗机的,而不是C-46运输机的”。

另外有一位曾经是史迪威将军的中文翻译的美国老兵来昆,我表示希望他看一看我在那次探险中拍摄到的飞机残骸的照片,没想到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就遭到了他的拒绝。

他用地道的上海话解释:“我随将军多次飞越过驼峰航线,但是我从不敢看坠机照片。因为我的许多战友都死在了这条航线上,我不愿意回忆往事……”

后来我把这个血幅送给了腾冲滇缅战役博物馆的馆长段生馗先生了。如今这个血幅就是摆放在腾冲抗战博物馆里。至于是不是帮助他在落难是救他的命的那个血幅,那我就不知道了。

后来我在昆明的驼峰客栈看到一些破旧的美国飞行服,上面都有血幅。老板海波告诉我,这样的就夹克带着血幅才1200元人民币一件!当时我感觉非常惊讶,因为康普顿先生说那时在美国,这样真正的血幅至少价值500美金!后来一位比利时的二战收藏家阿兰告诉我,这些带着血幅的旧飞行服实际上都是战后制作的,也就是说,就假的!!!

关于血幅的编号:中国政府颁发给志愿队的血幅编号是0001-2000。而康普顿送给我的编号是:4240。所以,这个血幅不是真正飞虎队(志愿队)的,而是第十四航空队的,这和康普顿的所属单位是一致的。我曾经问过中航公司的汉克斯先生有没有血幅,他说他有好几个。这说明不仅飞虎队(志愿队)和第十四航空队有,在驼峰飞行的中国航空公司的飞行员也有。

图片说明:

1、吴先生赠送给昆明博物馆的血幅
2、陈纳德和背着血幅的飞行员
3、美国老兵送给作者的编号4240血幅。
4、和华侨在一起的詹姆斯・康普顿(James Compton)的先生(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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