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则未被中文媒体关注的新闻谈起
2011-07-14 19:29:37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卓子)7月8日,加拿大CBC电视台播报了一条“很不起眼”的新闻:一位名叫Maralyn Clarke的多发性硬化症(MS,Multiple Sclerosis)患者,56岁,来自卡尔加里,在海外实施了一项富有争议的治疗颈部静脉扩张手术之后,病情恶化,急症入院抢救,却依旧回天无术,撒手西归。

加拿大媒体对人命关天的新闻,哪怕是普通老百姓的性命,也一向相当严肃而隆重。CBC对这个病例的报道处理,就是一副义正辞严国家喉舌的姿态,在The National栏目播出,专人专访,专家出镜,一派新闻职业风范。但这条在华语媒体上鸦雀无声的消息,非常值得漫谈一把。

首先,是时间上的特意安排。这位非常不幸的病患,于今年4月13日做完这项手术,4月18日因为严重的手术后遗症病故,距离记者们对国民广而告之,已经接近三个月了。严谨的新闻调查采写的原因之外,更有一番深意。

其次,是特意强调,这已经是第二起赴海外做类似手术死亡的加拿大人了,有名有姓地列举第一起手术死亡的加拿大病人,35岁的Mahir Mostic,来自安省的圣凯瑟琳市,类似手术之后,死于2010年10月19日。意思是,不是孤例,不是意外,而是实实在在的风险。

2011年6月29日,加拿大卫生部长Leona Aqlukkaq宣布,加拿大联邦政府已经同意出资,支付多形性硬化症患者做实验性的颈部静脉扩张的手术费用。

加拿大全民医疗保险,因为南边邻居美国没有这项社会福利,一直就鹤立鸡群,招惹各式各样的眼光,说好听的,木秀于林,说难听的,出头的楞子先烂。美国的先后几届左派总统,克林顿,奥巴马,都试图推行立法,实施类似加拿大的全民医疗保险而青史留名,一到国会辩论的时辰,正方和反方,统统都拿加拿大的全民医疗保险说事儿。

正方挖掘出来的事例之一,是因为出战副总统选举的前阿拉斯加州长佩林,以她那个阵容的右派政治观点而言,必定是个反方战将,却非常美国式天真诚实地自我承认,曾经为了一点小病小伤,越过美加边境,跑到临近的加拿大境内,冒充加拿大人,得到免费的治疗。

反方人士则高薪聘请了一位加拿大癌症患者,在美国的电视上现身说法,说是在加拿大全民保健体系下,病急了等不起,只好自己出钱,跑到美国,立马得到治疗。

不起眼消息中的主人公,也是类似境遇,身患多形性硬化症,加拿大境内却因为政府不资助,不开展这样很有争议的手术,只好远程奔赴美国加州,在一个商业诊所,自掏腰包做手术。第一位术后病故的病人,更是千辛万苦,在中美洲小国哥斯达黎加做的手术。

加拿大联邦政府高调宣布批准资助这样的手术,可是“人民政府爱人民”的举措?背后的事实远非黑白分明那般简单,纳税人的钱,到底该不该资助一项疗效十分可疑同时又风险巨大的手术?政府做出资助决定,倒不是说没有经过医学专家的咨询阶段,而是这样的政府决定,实在非常加拿大特色。

加拿大多形性硬化症的患者,先后两次,2010年5月5日,9月20日,在首都渥太华的国会山庄前游行示威,要求政府资助这项疗效未明确的手术。从东海岸的哈利法克斯,到西部的埃德蒙顿,包括中部多伦多,也多次爆发多形性硬化症患者及其支持者的游行集会,对各省政府施加民意压力。

治疗多形性硬化症的颈部静脉扩张手术,本来是医学领域中相当纯粹的科学学术之争,因为涉及的成千上万活生生的人的健康和生命,在选票说话的民主国家加拿大,演变为一场政客和选民之间的拉锯战。

加拿大媒体在报道卫生部长的资助决定时,也不得不提及国会议员们受到的选民压力。有事找议员,是加拿大社会生活的常规,多形性硬化症患者和家属,言正名顺地找到议员办公室,拥有支持和否决权的议员们,哪能不受情感感性的影响?议员们又不是术业精通的医学专家,哪里顾得上手术治疗有效无效的理性?

紧随6月29日卫生部长高调宣布资助的新闻,7月8日就专门报道这项海外手术的死亡病例,时间安排上的深意,正是体现了真正的新闻专业精神:秉持冷静客观标准,维护中立立场,既不能受政府举措的左右,也不能完全顺应所谓的民意。

政府直接拨款全额资助的加拿大公立媒体CBC,全然不顾卫生部长的面子,在病人及家属悲情倾诉,心想事成,皆大欢喜的社会氛围之下,回归理性,也给加拿大的国民,不动声色地做了一番“舆论导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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