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2012-02-09 16:45:51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文字:卓子)伦敦归来,再看到多伦多的报纸电视,好亲切,我有种回到家乡的熟悉感觉。电影这种现代媒体,完全可以做到“天下同此凉热”的全球同步,同一部电影,也时常在大西洋两岸的伦敦和多伦多同时上映。

不过,还是多伦多报纸上文娱版的电影评论,才让我有进电影院的冲动。挑了选去,旅行归来在多伦多的商业影院,看的第一部电影,正是生长于伦敦的导演史蒂夫・麦奎因(Steve McQueen)的电影《Shame》。

电影剧情却完全和他的故乡城市伦敦无关。主演是他上一部电影《Hunger》的新科红星迈克尔・法斯宾德(Michael Fassbender),一个德裔和爱尔兰裔的混血男星,在简化汉字的影迷圈中,被亲昵地称之为“法叔”。电影演绎的人生悲欢,是一个生长在新泽西的纽约客,出入行走于曼哈顿摩天大楼丛林中的公司白领。法斯宾德因为此片,2011年荣获第68届威尼斯电影节的最佳男主角奖(Best Actor)。

报纸上关于这部电影的评论,篇篇少不了最近才流行起来的“学术名词”:性成瘾(sex addiction)。这个名词的流行,高尔夫超级大明星“老虎”先生(Tiger Woods)功不可没,新闻媒体上,他一个金发情妇紧接着另外一个金发情妇,纷纷耐不住寂寞,自报家门,在八卦媒体上浮出海面,情妇来情妇去,偷情的次数之多,偷情的范围之广,让见多识广的八卦读者,对名人性事本来已经不那么大惊小怪,都直呼吃不消。请来的专家做新闻解读,就把个原本只停留在学术刊物故纸堆的专用术语“性成瘾”,演化成八卦刊物的家喻户晓。

文学艺术的创作程序,大致上分为“主题先行”和“从生活中提炼主题”。如果本片导演麦奎因真的如同这些电影评论所说,要拍一部反映性成瘾的电影,估计是典型的主题先行,先有一个主意(Idea),再去虚构一个人物(Character),围绕这个人物,为了体现这个主题,虚构一系列的情节(Story)。

西谚云:一千个观众,就要一千个哈姆雷特,我作为观众之一,在这部电影中,从这个虚构人物的虚构故事,看到的不是什么性成瘾,而是推向极致极端的孤独。

说到这份电影中的极致孤独,让我联想到另外两部电影。

国产的那部,是谢飞导演的《本命年》(Black Snow)。这部1990年获得柏林电影节银熊奖的电影,由姜文和红极一时的歌星程琳主演,是编剧刘恒自己小说《黑的雪》的电影版。不管刘恒是主题先行,还是生活中来,对待这位主人公,他虚构的时候,可真是心够狠的啦:无父无母,无兄无妹,大牢出来,无职无业,光是他光杆司令的社会身份,外部条件就一棍子将他打入四顾茫茫的孤独境地。

片中有一段让我记忆至今的场景,姜文饰演的主人公泉子,一个人逆着人群而行,大家都蜂拥着往一个方向,泉子则费力扒开人群,勉强逆行,一份极致的孤独。

国外的那部,我推举那部在电影史上大名鼎鼎的《巴黎最后探戈》(Last Tango In Paris)。和现在我谈论的这部《Shame》一样,也是因为赤裸裸的性爱场景,备受关注,也备受争议。

探戈拍摄于1972年,估计那时候还没发明出来“性成瘾”这样的名词吧,马龙白兰度演绎的“一个美国人在巴黎”,已经在做法叔2011年纽约做的同样事情了,以和陌生人性交,这种最原始最极致的方式,来抵抗自己身处异乡也好,故乡也好,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那份孤独。意识到或者没意识到,无父无母无家无室的外在孤独,折射的必然是自己内心的那份极致孤独。

《Shame》的影评,好像对片名耻辱的解释,都是从性成瘾这个主题先行,说主人公因消费色情,嫖妓买春,跟人一夜情,深陷性成瘾,而感到羞耻。而我的理解,则是这则观后感的标题,剽窃张楚的歌名,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对待孤独,对性,对待性成瘾,细想之下,或多或少也有一种文化差异吧!洋人要是看见好几百年之前的中国古典文学人物,未央生们,西门庆们,四处留情,遍地风流,三妻四妾,妻妾成群,日夜宣淫,估计“性成瘾”这样的学术名词,老早就发明创造出来了,哪里还等到如今老虎先生的风流韵事之后?

中国传统虽然口口声声拥戴的是中庸之道,也无妨将性爱的享受,推向某种程度的成瘾,文人骚客却往往有千般万般的借口托辞,来给自己的风流成性开脱,哪容得下你给他贴个性成瘾的标签?性成瘾是什么玩意儿,你天天吃饭,请问是否你也饭成瘾?倒是有一份古朴的哲理。

万事万物讲究个定义标签的洋人,才拿寻花问柳这样的人间俗务,也研究出个子丑寅卯的学问出来,普罗大众看八卦笑话也好,当事人挪用成挡箭牌也好,总归学术名词发明出来,人类之一种情状,倒是简要贴切地定义出来了。

可怜法叔扮演的这位纽约客,白人,没有种族肤色歧视,男性,没有性别歧视,中产,没有经济地位阶级歧视,本来应该是美国社会中人五人六的精英,居然也一样深陷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极致孤独,以至于不得不用一次又一次的性发泄,释放派遣自己的内心孤独。更可怜的是,以性抵抗孤独,岂不是火上浇油的事?

论者和观众,如果只看到他赤身裸体地和不同的性对象性交,甚至他跑到同性恋酒吧,尝试被男人口交的刺激,就以为这活脱脱就是一位性成瘾患者,一口咬定他的病症诊断,而且对片名耻辱的解释为,他在为自己的性成瘾而深感羞耻,如果看不到他外在的性张狂之下他内心的极致孤独,在我看来,相识遍天下,相知有几人,他的极致孤独,由此又多了一重:

你都没在他的性成瘾的表面之下,看出他的孤单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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