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甚寒–冬访阿尔卑斯(4)
2013-01-28 08:44:04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雪儿)(文接上期)

(十)

今天的计划很轻松,五十公里外预定的的温泉。沿途自然也有不少好瞧的。原来昨晚一直在下雪。坐在装饰精美的早餐桌前,喝着香浓的咖啡,透过奶白色镶荷叶花边的窗帘望出去,漫天雪花飞舞,对街的屋顶上炊烟袅袅,屋子里,搅动咖啡的悦耳瓷音轻轻和着舒缓柔美的圣诞音乐……多么美好的一天。人到中年,才渐渐学会打开生命之窗,迎接每一天都如期而至的、满室的阳光。

九点钟出门,雪越下越大,道路上积雪很多,稀里糊涂就上了高速。100公里的限速只能开到50左右,周围的景物完全消失,连远光灯都失去了穿透力。不久,就发现自己成了火车头,后面挂了越来越长的一串车厢。

第一个目标是见过照片的山镇Reichenau,它就在去温泉的路上。可惜什么也看不见,全是雾和雪。于是继续朝澡堂子的方向前进,走到半路,才想起什么都没带:比基尼、浴巾、拖鞋、香波,统统都留在酒店了。唉,认老吧,去温泉散散步也不错。

五十公里走了三个小时,又花了一个小时找地方,等我停好车,拍完照,一切就绪,来到Tamina Therme的柜台,才被告知来错地方了,此温泉并非我预定的那一家,怎么会犯这么低级别的错误!

从山镇Reichenau去我预定的Vals和走错的Tamina都是三十多公里,但方向相反,原本希望可以向西行,走一段最险峻的山路,却阴差阳错走了东边,无奈只好再返回Reichenau。一天之内第二次进小镇,早晨的雪花变成了下午的小冰雹,仍然不见庐山真面目。进村之前的公路边上停下很多车,都在安装西行之前的防滑链。我想算啦,反正走不远,又冷又寒又不会装。

看天色似乎有放晴的希望,我的心又蠢蠢欲动了,设了个目标Ilanz,仅仅需要西行12公里而已。

走了大约三公里,上了一条山壁上的单行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要说路上断魂的行人,连飞鸟都不见一只。前面积雪的路面是极陡的下坡,只有十几米长,然后就不见了–转到山崖的另一边去了。下面的万丈深渊,我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还是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吧。后退倒车?曲里拐弯的山路,上坡加上积雪,饶了我吧。只能掉头了。总共打了多少把方向盘?一来一回六套太极!如果有人现场拍摄,肯定是喜剧。

Anyway,我又活着回来了,在山顶上苹果香蕉橘子西红柿酸奶饼干奶糖外加黄飞鸿,狂吃一通压惊。饱餐之后在山顶上的村里蹓跶,大地银装素裹,雪花满枝头。不一会儿,有隆隆的火车驶近,短暂停留,又缓缓离去。雪山在飘忽的云中忽隐忽现,偶尔可以见到出门遛狗的当地人。

之后三进山城,雪和冰雹终于停了,不过能见度依然很差,美人Reichenau的模样,除了看别人的照片,只能靠想像了。

磨磨蹭蹭回到下榻的村子,时间尚早,既然没能泡上温泉,那就散散步吧。来到村口的桥上,看见河水蜿蜒流过村庄,抬头环顾,居然四面三百六十度都是层层叠叠,绵延不绝的高山!

怪不得早餐的时候,餐厅里有人好奇问我,一个人是怎么来到这个小山村的,游客通常都是一路搭乘巴士进来。

酒店的房间太小,连书桌也没有,不过老式的窗台很宽大,窗帘也漂亮,把电脑置于窗台,自己坐在窗前,对着外面的美景敲键盘,是何等高级的享受。又开始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像一场季节的盛典,为我的冬之旅晕染了最完美的色彩。

今天的晚餐,就近去楼下餐厅尝尝当地的味道。跟老板娘切磋了一阵,她推荐了一种当地的蔬菜,说是辣味的,价格14.5瑞士法郎。我欣然同意试试。

餐厅里不像昨晚那么热闹,等待的时候,我“读”完了两份当地的德文报纸,除了体育版,其他都看了:某地下大雪,积雪完全跟汽车一样高:有个看样子是著名演员的33岁美女,携儿带女跟40岁的丈夫这几天在St.Moritz渡假,她那件滑雪衫倒是挺好看的;今天少女峰上面的风速达到120公里/秒;明天Zurich依然下雪;……

等了足足半小时,晚餐终于来了,大大的盘子里面,躺着小小两条黑乎乎的东东。老板娘解释说是当地的肉,当地的菜。

主盘的扮相不敢恭维,味道却真是不赖,虽然完全没有吃出有任何的辣味。尤其是汤汁,香浓可口,蘸面包一流。竟然将篮子里的四块面包都填进了肚子!还说这回出来是减肥的。

刚准备回房间,昨晚搭讪的那个大块头又来了,听老板娘说我明天要走了,想请我喝一杯。喝就喝呗,我要了啤酒。可惜还是鸡同鸭讲,他那只已经12岁的狗倒是蛮友好,不停跟我握手–听得出来是她主人怂恿的。

(十一)

今天是年末的最后一天。大雪下得比昨天还欢,而且一直就没有停过。开始是大朵大朵的雪花,后来变成雪块砸下来,很厉害的雨夹雪,到下午就直接下雨了。

根据昨晚的计划,回苏黎世机场的半路上,顺便去列支敦士登和奥地利两家逛逛。虽然说现在的高科技越来越厉害,但还是有盲点,比如说,无论是Google还是GPS,都无法事先让我了解道路的危险程度。

车到山前,看路边的标识,才知道前面有锐角和斜面,通过最高限速你大概可以猜到本次路试的难度。不过,研究这类课题的时间长了,事先也不是完全没有蛛丝马迹可寻:打印的地图上某段路很“粗”;或者只有区区27公里,行驶时间却显示58分钟;诸如此类,都是高段位驾驶的预兆。

从放大的地图上看,进入列支敦士登之前的最后一个村庄,叫做Luziensteig,此地在地图上有个Pass的标记,知道这是在高山上面。高山就高山,几天来练就的胆子丝毫没有令我犹豫。

一路顶风冒雪,越走路上的车越少。一边忙着看风景,一边听歌,没怎么留意该死的路况。然后就听见发动机高速运转,车子却不往前走了。

其实坡度并不算陡,前几天走的山路,比这惊险多了,问题在于路上的积雪让轮子打滑,怎么加油也没用。只好慢慢后退,这时前面过来一辆车,双方错车的时候,我摇下车窗问那司机:“前面的山路很高吗?”他对着我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很多很多山,你不能上去,”他比划了一个大圈:“你得绕路而行。”

可是我不想绕路,我想试试运气。我把车退到坡下,把音乐关掉准备专心驾驶。然后加油助跑,一使劲就冲过刚才没上去的坡了。看前面一路都是上坡,但坡度不大,我再不敢掉以轻心,一直保持速度不减,知道一旦减速,就会再次停在坡上,而退路已经没有了。

不久,看见路牌Luziensteig,原来到Pass了,怪不得。山顶上雪和雾交加,有几座房屋,四周都是重重叠叠的山峰。刚好有个村妇路过,赶紧询问,此时此刻我唯一想知道的是,前面到底是上山还是下山!

所以我比划得简单明白,手往上指,头往上抬;然后反方向。那聪明的北欧村妇立马就明白了,双手并用朝地上指。既然这样,好吧,开始战战兢兢往前开,路边农舍的门口,有两只小牛好奇地望着我,我暗暗嘀咕:“这不会是我最后活着见到的动物吧?”

果然,前面开始下坡了。糟糕,下坡的路比刚才上来的陡很多!一边下,一边悲观地思忖,如果想回头,现在是彻底不可能了。要是进退不得,谁能救我?如何救?先铲净路上的积雪?还是用拖车拖出去?能赶上明天早晨的班机不?手、脚和脑子都在高速运转中……

从一个陡坡上下来,GPS说进入环岛,出第四个出口。我看了看,算上我进来的路口,总共也就四条路,第一个路口通向那几户人家,第二个路口明显是下山的,第三个路口通向山里,被栏杆和完全没有清理过的积雪拦着,第四个……回去!

是我们人类发明的GPS,我应该比它更聪明。关键时刻,不能相信科学,要靠直觉!我挑了第二个路口,是一个紧接一个“之”字形的下坡。我吭哧吭哧地转动着方向盘,GPS一直在旁边不厌其烦地好言相劝:“请在可能的地方掉头!”

不知走了多久,转过一道弯,看见前面坡下停着一辆车。这是自从在山的那一边打滑后退以来我见到的第一个、后来也证明是唯一的一个–敢死队员。我缓缓停下车,那司机踩着积雪走过来,指着背后的山路,我忧心忡忡地问,还有多远?

多远?那要看去哪里了。不过我没工夫在这种时候还跟他贫嘴,安慰他只有大约五公里,其实,应该没有那么远,艰难的跋涉大大增加了距离的感受。他倒是给我吃了颗定心丸–指着身后的来路告诉我,全是下坡,一路下坡!

转眼就下到了Balzers。这里已经是列支敦士登同学的家了。因为天气的缘故,对该小同学家里以及外面的风景一无所知,路过他家家长居住的首府Vaduz,也没心思去拜访了。

一路向北,跨过边境来到奥地利的小城Feldkirch。这里张灯结彩,看起来节日气氛浓郁,人们的穿着也有了明显的都市味道。第一个路口就有路牌指引,通向我非常熟悉的地名Innsbruk,没有下车,就在马路中间拍照了。比起车速100公里的时候还握着方向盘给GPS输入指令,这算是小儿科了。

(十二)

旅行结束之前的最后一晚,住苏黎世机场附近。在迷你厨房自己煮了饭,然后用GPS和Google合作,找机场的地址,等最后收拾好行李,就听见窗外的钟声大作,此起彼伏,新年到来了!

站在落地窗前,看苏黎世的夜空焰火璀璨,与成串的街灯和弧线的车流交相辉映。远处的钟声不时被驶近的隆隆火车淹没,新的一年,就这样如期而至了。

庸庸碌碌的日常生活,很容易使我们习惯性地认为,这世界原本就很无聊,于是,生活就真的如我们“期许”的那样,无趣之至。

到一个陌生的远方去旅行,麻木的心灵会变得敏感而又感性。有些似曾相识的景物,如同空气中的某种气味,或者偶然传来的旧时旋律,会将我们带回到已经悄悄逝去的旧日时光。曾经经历过的片段,模糊我们的视线,弥漫在心田。

这趟旅行就要结束了。其中的乐趣,全在于行程中的体验。天地之大,无论我们走多快,无论我们走多远,都不可能尽阅世界,而心灵的体验,是旅行的终极目标。远行中邂逅的一切,就像岁月中一缕幽香的时光,慢慢凝成生命的一部分。

的确,心境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我们对世界的看法,也决定了我们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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