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对象：Herb Huang
性别：男
个人档案：来自上海，2001年到多伦多自费留学，现为约克大学学生。
记者：薇尘
采访时间：2003年5月20日

Herb说话声音柔柔的，让我一下子联想到台湾偶像剧《流星花园》里的花泽类。等见到他本人，更是吃惊不小，他居然长得也颇像忧郁的类：长长的头发，大而忧思的眼睛。这样帅的男孩，好像总是容易让女孩们伤心的，他应该也不例外吧？

看来他很不习惯和陌生人讲话，低着头坐在那里，轻轻地转动着手中的杯子，好半天才抬起头看着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现在心里真的很乱、很难受，真希望有人能告诉我该怎么做啊。

我出国前在上海有个女朋友，我们应该算是青梅竹马型的吧，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一直到初中毕业，她不算很漂亮但是很温柔。我小时候很调皮，她坐在我前排，我经常在后面揪她的小辫子，她每次只是静静地自己捂住头发揉着，然后很委曲地回头看看我，却从未向老师告过状。慢慢地，那双温柔的眼睛就征服了一颗顽劣的心，我不但不再欺负她，反而成了护花使者。

上了高中，我们就不在一个学校了。我住校，她经常会偷偷跑来看我，带好多好吃的东西，也许因为这个我们宿舍的同学都很喜欢她，甚至我的一个好朋友还有点暗恋她。我那时候好像还有点情窦未开，从没想过我们之间的事，对她就像好朋友一样。我们每次见面都只是说说各自的生活、学习，我连她的手都没有碰过，可是我同学都以为我们在谈恋爱，我也懒得跟他们解释，清者自清嘛。再说还要面临高考，我特别向往北京大学，所以学习还算勤奋，也就更没有心情想别的了，不过我当然还是能感觉到她喜欢我。

直到上了大学，我如愿考上北大，她则留在了上海。记得报志愿时她问我要报什么学校，不知道为什么，我骗她说是复旦，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告诉她报的是北大，她也肯定会报北京的学校。也许我潜意识里不想和她总呆在一起。

说到这里，Herb突然有点顽皮地笑了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如果你喜欢一个男孩，就不要总粘着他，一定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保留自己的空间，否则时间长了他会有点烦的，会想逃。”我知道他说得有些道理，这就是恋爱中男女的最大不同。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和几个同学正好在我家里玩。那一刻我看到她神色一敛，愣在那里。别的同学都在祝贺我，她找借口去了卫生间，一会儿出来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她笑着向我伸出手，笑着说恭喜。但我知道她的心里没有笑，突然感到非常愧疚、非常后悔。

我去北京的时候她没有送我，到了学校我给她发了封邮件，告诉她我的通讯地址和电话，当然主要还是想说声sorry。她一直都没有回信，到了10月我过生日的时候，终于等来了她的电话。她还像以前一样笑着给我唱生日歌，可是我却再也没有以前的那种平静了，我开心地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才知道自己原来那么喜欢她。我冲口而出：“你能来看我吗，现在？”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带点调侃地反问我：“为什么总是我去看你？是不是因为我是飞雁？”她的名字里有个“雁”字。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在电话那边淡淡地说：“明天还要上课呢，这次不能去看你啦。”接着挂了电话。

我的心像被堵住了一样难受。我能听出她话里的怨气，但是我也很委屈，以前不知道自己喜欢她，现在我的心要走近她，她却要走开。我有个冲动想回上海看她，但是又有点赌气，自尊心还有点作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个时候我还年轻，根本不懂感情，也不懂得体贴女孩子。后来我才明白，其实她只是想要我主动些，想让我把对她的爱用行动表现出来。”我忍不住笑了：“你现在也很年轻啊，现在明白了也还来得及。”Herb摇了摇头：“如果我能早点明白，大家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因为都憋着一口气，我们没有再联系，一直到放寒假。我回到上海，真的很想见她，事实上那半年里我也一直非常想她。但是我不愿意主动找她，就趁着约初中同学聚会的机会，让别的同学约她。终于见到她了。她还是那么恬静清秀，就那么乖乖地坐在我的对面，可是却感觉那么疏远。我们几乎没有单独说过话，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聊着近况，我却想起了一句歌词：“人多的时候更寂寞。”

那天聚会后，我本来想提出送她回家，结果却被另一个男生抢了先，她居然也笑着答应了。看着他们的车消失在黑夜里，我独自走进附近的一个酒吧，那是我第一次喝酒，醉得一塌糊涂，连最后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了。

又开学了，我的心情很糟，整天逃课，辅导员多次找我谈话，我知道再这么下去就会被踢出校门，所以就只好提醒自己振作、振作，每天逼着自己去上课。就在这个时候，有天晚上突然接到了她的电话，她哭了，说很想我。我真是又意外、又感动、又开心。她问我，可不可以回去看看她，说她病了。我当然非常想回去看她，但是理智告诉我，如果我再逃课，肯定会被开除的，因为我已经收到了最后通牒。

我问她得了什么病，她说是发烧，我放了心，就对她说：“我现在不能去看你，但每天给你打电话好吗？”她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不会为了我付出哪怕一点点辛苦的……算啦。”然后没等我答话就又挂断了电话。我着急地又给她打回去，想给她解释我之前逃课的情况，希望她谅解，可是一直是忙音。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她都拒绝听我电话。第五天，我决定什么也不管了，一定要回去看她！我打电话给她想告诉她，没想到却是我那个一直暗恋她的高中同学接的，他说了一句让我至今都心痛的话：“是你不珍惜她，现在她是我的女朋友了。”

Herb说，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对那个女孩说喜欢她，他们根本都没有真正谈情说爱。准确地说，这只是一段没有开花的青涩爱情。总听人说，初恋的时候不懂爱情，但那往往是最美最纯的记忆。

痛苦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我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如此脆弱。后来我没有毕业家里就给我申请了来这里留学。

在这里，我认识了现在的女朋友。她是我原来的roommate，是个台湾女孩，也是留学生，但是自力能力比我强。我不会做饭，就总是买快餐吃，她呢，那时候刚开始学做饭，希望得到肯定，就总是请我品尝，我夸赞一声就能饱餐一顿，大家各得所需、各得其乐。不过说实话，在厨艺方面她还是蛮有天分的。

她没有车，有时出去办什么事，如果我正闲着就送她去。她很漂亮也很开朗，看得出来读书很多，经常旁征博引，有的典故我都不知道，和她在一起很轻松。但是那时我不想找女朋友，凡是喜欢我的女孩我都一律不理会，所以有一天她跟我说喜欢我，我不但一口回绝了，而且此后也不再和她一起吃饭。不过这在她看来很没必要，她问我：“你不喜欢我，我们可以不做恋人，但是我们不能做好朋友吗？”我哑口无言，不过虽然感觉自己很不大气，但还是有意识地避开她。

我知道追她的男孩也很多，每天找她的电话都不下10个，但是她好像都不大感兴趣，后来干脆跟我和房东说，如果有电话找她就说她不在。我想也许这是因为我吧，我不想耽误她，过了一段时间就搬走了。

然后就大约有1年的时间没有见她，其间也通过电话，都是她打来的，我学习很忙，从没想过要联络她。去年圣诞节，我去美国迪斯尼玩，发现自己已经很不适应那种热闹的环境了，正有些伤感，突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居然是她。她穿着一件大红的风衣，迎着阳光，笑容灿烂，我不由得也笑了。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其实，在我看来，Herb的忧郁是需要一个阳光女孩来化解的，命运的这种安排不是挺好吗？为什么此刻的Herb还如此痛苦呢？

从美国回来，她成了我的女朋友。如果没有以后的一件事，也许我们会很开心地一直在一起，我还是很喜欢她的，她像一个可爱的小精灵，让我的生活充满笑声。慢慢地，如果我心情不好，只要回来看到她，就会开心起来。

但是，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邮件，是那个几年前用一句话打倒我的高中同学发来的：“我实在忍不住要告诉你实情了，因为我现在找到了喜欢的也喜欢我的女孩，当然那不是她。你知道吗？当时她根本没答应我什么，她只是求我跟你说了那些谎话，为的是刺激你找她表白……没想到你竟然不但没表示，还一走了之！你知道她多伤心吗？我曾经很喜欢她，她却说此生只喜欢你一个人，永不变心……她现在还在等着你……”

我无法向你描述当时的心情，只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狠狠地刺了一剑，开始滴血。

我控制不住，拨通了上海的电话，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不由得泪流满面，她也哭了，我说：“为什么那么傻？”她哭着说对不起：“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那天我们说了很久，但是我可能又一次让她失望了，我还是没有承诺什么，因为我还是想到了现在的女朋友。但是她还是告诉我：“不管怎样，我会永远等着你。”

过了几天，我还是把同学的那封邮件给现在的女朋友看了，她看着看着就抱住我哭起来，不断地说：“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我的心很痛，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能告诉我吗？”Herb痛苦地看着我。我想说我也不知道，但是那真是很打击他的。我想了想，只能跟他说：“有时候两个人所处的环境不同了，感情就会变得不协调。也许你应该回去看看那个女孩，相处一段时间，然后再作决定。毕竟你们没有真正地恋爱过，感情中总有一些想象的成份。”

Herb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我该怎么跟现在的女朋友交待？她很好，她没有任何错，我也很喜欢她……”

抉择，抉择，痛苦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