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你,不是因为寂寞
2005-11-28 22:43:58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栏作者芙郎) “他匆忙的目光中,我不用猜测就看到另一个女人的身影。可我竟不想使自己回到他的眼睛里。我好像累了,只想安静地走开。可是这离开,是不是因为内心挣扎的情欲?是不是因为寂寞?”

**人物:小艾,女,32岁

她写来了很长的邮件,毫无见外地说她隐秘的生活,在没有被任何人要求的情况下。她,是上期人物大齐的妻子(见《移民婚姻三年之“痒”》)。尽管使用了另外虚拟的名字,尽管在细节处已经模糊回避,她还是知道,那个“没脸告诉她我的事情,因为羞愧,也因为自尊,至少,现在,她还是带着对我的歉意离开的。她一直认为是她迈出了分离的第一步” 的男子就是自己三年婚姻的丈夫,就是他。她,这个一直隐在大齐言语间的女子,就这样自己走了出来,无法独自面对纠缠的难以剥离的事实。

移民的处境在他们的婚姻里,就像一处险礁,充满探险的乐趣,沉没却在海水的涨落间忽隐忽现。

一,结婚第一年,梦想幻灭

“啊,这个小老鼠都来咱们家两次了,看你给它身上画的记号竟然没有掉呢。”

“让我看看。”大齐扔下手上的毛笔,跑了过来。“看来它把咱们的饭菜吃了不少啊,看都长肥了,怎么办?不能再养了吧。”

这个时候,尽管已经深夜,他还是披上衣服,穿过那个被老鼠弄的凌乱不堪的厨房大厅,走到户外,把老鼠处理掉,可能给远处溜达的猫咪吧。

“我们要不叫房东修理一下房子吧。”

“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我们住的这是semi。要修就得两家一起才行,要不不顶用的。谁花那个钱啊。算了,再忍忍,我们再搬家。”

来加拿大一年半,我们竟然已经搬了三次家了。生活总像是没有过热乎就离开了,有的时候是因为房东的问题,有的时候是自己工作的问题。于是,除了随身的衣物和电脑,我们甚至连一张属于自己的床都没有。刚刚新婚半年,我们的移民办好了。这是我们一直长久以来期待的事情。心中还暗自庆幸我们有先见之明,没有急着要孩子,没有在国内的新房上奢侈的装修,没有在操办婚事上花费太多的精力。我们的热情,我们的精力,都是要在加拿大实现的。

不抱怨不对口的辛劳的工作,不抱怨逼仄的房屋,不抱怨入不敷出的生活,只是面对日益稀薄的感情,倍感幻灭。因为,我们是新婚,我们的理想是在这里真正开始美好的生活,爱情的生活。我们甚至将在国内的半年婚姻生活不计,而将我们登陆加拿大的日子作为我们的婚礼,将那个夜晚作为我们的新婚之夜,我们满怀信念的开始。

二,结婚第二年,孩子流产

我知道他烦躁,他以前是做文职的,还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刚来加拿大的时候,尽管屋子很小,他还是绕有兴致地铺开笔墨纸砚来写字。只有一年多的光景,他就再也安静不下来了。有一天,他告诉我说。

“我的手好像不稳了,怎么一拿毛笔就抖得慌。”

“是不是累着了。我给你抹一些红花油按摩按摩。可能是伤了肌肉吧。”

“我怎么不想做那个工作了,不想伤了手。”

“嗯,可是,我们不是打算买房子了吗?而且,你不是也想要一个孩子了吗?我生孩子就有一段日子不能上班了。你得坚持啊。我看我们存的钱就快够了。坚持一下。”

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反对,只是眉头间轻轻地拧着。之后的一段日子,他总是很沉默。我问他手还疼不疼,他却自顾自地按摩着。

“你怎么不去工作?”他问我。

你不是怕我辛苦不让我去吗?不过,你知道吗?我已经找工作了,因为我打算生孩子了,我好好打工,有了足够的工时,我就可以拿EI了,这样我们的负担就轻一些了。

“EI那一点钱,顶什么用!”

“那,你说,我们还要孩子吗?要不,不生孩子了。我也工作吧。”

那晚,我们头一次没有在睡前聊一会儿就各自睡了。我没有睡着,翻来覆去地想着,生孩子还是工作。生了孩子不送回国,自己就不能工作了,他的压力更大了。可心里还真想有个孩子,觉得这样的家才完整。想也想不清楚,迷迷糊糊睡去。

我的工作是夜班,在一家包装厂。晚上近12点才能回来。疲累的工作使我暂时将生孩子的事情放到脑后。我一直在暗自调整自己,想尽快地适应工作,让身体的状态好一些,精神好一些。可能是我在那些事情上不太投入,他好像有些意见。

“工作有些累,有时候觉得精力不够。不要怪我啊。”

“好像只有你工作累一样。我不一样累。”

知道他心情不好,他的手抖的越来越厉害了。我心疼他,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而我自己,也一样在挣扎。眼看着我们就要结婚两周年了,我发现自己怀孕了。这种意外让我即甜蜜又紧张。我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就是有些胃口不好。因为我们上班的时间很少见面,他也没有注意到。他的饭菜我还是像往常一样给他准备好,只是做菜的过程往往让我很难受,但想到是我们的孩子,内心还是很激动。

医生根据我的身体情况建议我安胎。我本来想告诉他,但一想就快到两周年了,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所以,有几次,他想亲密的时候,我找借口推却了。我转过身去的时候,嘴角还轻轻笑着,因为心里藏着这么一个好美的秘密。是不是就是那些日子,将他推到另一个女人身边。

“我出去一下,晚点回来。”

很多周末,我们不再像以往恨不得一天不分开。他总是匆匆开车离去,早出晚归,回来的时候,眼神里竟还有一丝莫名的兴奋。我不敢追问,问了,也只是得到含糊的敷衍。

“下个周末是我们结婚两周年了。嗯,你能在家吗?我有浪漫的礼物呢。”

“哦,是吗,看吧,不一定。”

我们的话越来越少了,总是默默地面对着。

第二个周年快来了,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到加拿大一年半了。因为就要告诉他我怀孕的消息,我心里一直特别的高兴,人也欢愉起来。他却笑我说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那个周末,他还是一大早出门去了。

“今天我们周年,你别出去了。”

“晚上我回来,你要嫌等着就自己先吃吧。”

可是,没有到晚上,我刚准备好午饭,他就回来了。我想他一定是假装出去给我买礼物了吧,我迎上前去。他关上门,抱住我,不说话,也不让我说话,就是吻我吻我,吻的我喘不上气来。我诧异他突然的热情,也紧张于自己的身体,但太久我们没有这么相爱的感觉了,我也好想他好好地爱我啊。可是,他却那么粗暴,带给我的只有疼痛。

我想告诉他不要这样,我在安胎,我有孩子了,可是他竟然捂住我的嘴,像电影上的强暴镜头一样。世界上,于我,竟然没有侥幸的事情。事后,我还没有来得及哭诉,还没有来得及质问,就觉得下腹一阵绞痛。晚上,我去洗手间的时候,那似乎已成人形的孩子就那样脱离了我的身体。医生检查的结果说剥离的很干净,我不用再做清宫手术了。我的宝贝,难道他在心疼我吗?

对他,我爱恨交织。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我悄悄留意他的行踪。他并不是一个好的偷情者,我知道他在外边找了一个留学生同居,而那天如此对我,竟然是因为他们吵架,他没有如愿以偿一亲香泽。对他工作的辛劳心生怜惜,可他感情及欲望上的失控使我绝望。我对流产的事情只字未提。从此,我睡到了地板上。可能是他们没有再吵闹吧,他也没有再要求我什么,但我也想好了,我决不会再软弱了。有一段时间,我的枕头底下一直放着一把刀子。

三,结婚第三年,重建梦想

更加没日没夜地工作,周末也加班。不知道为了什么,可能只是想时间占地满满的,没有空闲去想。本来晚上有一个CARPOOL送我到家门口,可是她因为先生到滑铁卢工作,她就辞职不干了。正发愁CARPOOL的问题,他主动告诉我说,他来提供。一个刚来没多久的人,竟开了一辆奔驰车。很多工友私下里聊这个人很是奇怪,有奔驰还来做这个体力活。他有一次听到,说是体验生活。我对别人的事情也不爱打听,对他也没有什么印象。虽然不恨熟悉,但看他也还诚恳,我自己也是面黄肌瘦没什么姿色,怕他什么。

他说他顺路,可我看他并不顺路。他说他不累,可我看他满眼的血丝。在车上,我们从未说过什么话,只是他放着一些中国人都熟悉的曲子,我往往听的入神睡着了。

“哦,到家了,你应该叫醒我。”

“我觉得叫醒睡着的人是一种罪过。不过我加速行驶提前到了,没有超时。”

渐渐地我觉得,在他送我回家的那一路上是我一天中最安静的时间。我可以内心没有挣扎地坐着听着音乐,仿佛他并不存在。他也很少说话,也不问我任何。或许是那些熟悉动人的旋律,或许是他没有话语的缄默。我在踏进家门的时候,少了些许痛苦的纠缠,我能够宁静地睡下,一直到天亮。

“老婆,嗯,这个周末,我,我在家。你还加班吗?”

“你,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就是,就是想和你在家,说说话。”

我遥远地望着他,好像听着遥远的传说。他想回头了吗?他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吗?我还能回去吗?我还想回到他的眼神中吗?

“我可能要加班,已经说好了。”

周末的班,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恍惚。来加拿大两年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爱,没有孩子,没有家。在回家的车上,听着邓丽君的《甜蜜蜜》,想起当年我们一起看同名电影时,向往那单车上醉意的爱情。

“你终于哭了。”车子停下来,他望着我。

“对不起。”

“其实,你早该哭的。我能帮你擦眼泪吗?”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我赶忙擦去眼泪,尴尬地笑笑。

车子重新开动起来。“我能帮助你什么呢?”他问,“我们大家都是新移民,心里有苦。”

我又哭起来,“我回不去了。为什么,他的回头那么迟。”

那晚,我没有回家,在他的车里待着。说了很多的话。最后,他说:“给你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好好开始。”

下车的时候,我头有些晕,身子摇晃了一下。他扶住我,感觉到我一阵颤抖,他马上收回,说:“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摔倒。在你允许之前,你是我圣洁的女神。”

一直不甚言谈的他,说出的每句却又令人沉醉。我只想好好爱,他是不是我的机会呢?

回到家,他也不问我一夜未归去了哪里,只是问寒问暖百般呵护。我竟然已经不适应了。他说马上我们三周年了。周年周年!我只记得上一个周年我失去了孩子。

“我记得你在上个周年的时候说有浪漫的礼物给我的,什么啊?我今年也有礼物的。老婆,我,我爱你。你,你上床来睡吧,地上凉。”

那么久违的爱语,突然钻进心里耳中,生生地疼痛。

“不了,习惯了。”

他也睡到地上,躺在我身边,吻我,可竟然笨拙地像一个小孩,我们在心灵上已经陌生了。

“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回到从前吗?我,我过一阵子就搬走了。”

“你去哪里?”

“另一个男人那里。”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我的脸上,继而,他哭了。他,有什么资格打我,有什么权力留我呢?

“可以不走吗?”

“不可以。”

“什么时候?”

“还不知道。”

不是因为他,不是因为寂寞,我才离开的。否则,我会立刻就走,或许,早已经走了。我一定会在这里,在我们这个小屋里把我们之间最后的感觉完全熄灭,把所有的最初的理想梦幻褪色。我们就这样沉默着,眼睁睁看着我们共同设想的生活渐渐消失。移民近三年,并没有看到苦尽甘来的日子。我们存的钱已经够买房子的了,我们的年收入够办父母探亲的了,我们的车子可以换一个新的了……一切都仿佛欣欣然地走来了,我们却不再盼望了。

过几天,我就要搬走了。他说不要在我们三周年的日子那一天,我说是哪一天呢,我不记得了,也不重要了。如果真的是那一天,只能说是宿命。移民生活里的重重遭遇都是命运的偶然,我们都没能逃过它顽皮的戏弄。再见,我曾经的爱人。离开你,不是因为寂寞,而是因为那些已经消失的曾经的梦想。我仍旧想努力建设,只是,这次,不是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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