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星杯征文选登:过阜新娘(下)
2007-05-22 23:26:25
来源:星星生活

(海星杯征文选登/作者: 一莼)(文接上期)一路上,我的情绪起伏,一句话也没说。眼望着车窗外唰唰倒退的房屋田野,心中一片茫然――不知等待着我的是什么命运。他呢?本来话就不多,此时也似乎在全神贯注地开车,我们沉默地度过了我们第一次两人单独相处的这一个多小时。

回到“家里”,他往沙发上一躺,打开了电视机。我呆坐了一会,突然觉得肚子饿了,便问他要不要煮点东西来吃?他看看我,只答了两个字“也好”。

我走进厨房,开始学做饭。说来你也许不信,我从前在家根本没做过饭,做姑娘时有我妈做,出嫁之后家里有工人做。这是我的福气,但也害了我。我在厨房里忙了半天,先是找米然后找锅,冰箱里除了啤酒和饮料,也没什么好吃的。我想来想去,就煮了两个公仔面,打了四个鸡蛋,叫他过来吃饭。

他没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头,我知道他不高兴。

当天晚上,他竟然十分冷静地问我,是真结婚还是假结婚?是真的就进他的房间,是假的,就请交房租。

我本来以为他是爱我的,原来并非如此,只是各取所需罢了!这话是否就是“美式现代两性关系”?

第二天一早,我刚起身,他在上班前匆匆对我说,白天在家没事的话,把后院的杂草整理一下,这里是美国,家里没有工人,凡事必须自己动手,要学一学如何作太太。

我本想问他申请绿卡的事何时去办,见他那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常听人说:“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我们这个“不良的开端”大概便是“失败的一半”吧?

**约法三章

在我学了半年“如何作太太”之后,经我再三要求他去移民局帮我申请绿卡,他才说,办绿卡可以,但他有几个条件,必须和我事先约法三章:

第一,我不可以申请我的儿子来美;第二,我们必须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第三,如果离婚,我必须放弃子女抚养权及财产权等一切权力。

也就是说,我是一无所有地进门,也必须一无所有地出门,这是他的自我保护法。我同意了,就在他事先准备好的文件上签字;不同意,绿卡之事也就此告吹!

我真让他给气得说不出话来。但气归气,事情还得办,无可奈何之下,我终于不情不愿地在那文件上签了字,他这才领着我去移民局申办绿卡。

在这期间,从我家中传来了我原来的丈夫自缢于狱中的噩耗,我抑制住自己悲痛的心情,将消息告诉了大卫,以为没有了丈夫这个阴影,他会对我好一点。没想到他只是哼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唉!我自己酿的苦酒只有自己干杯了,我独自吞下了一杯又一杯的苦酒。

大卫要求我出去找工作,我必须自己养活自己。我们家中放一只小木匣子,里面的钱是一人放一半进去,作为家用,用完了再放也是一人一半。

平心而论,大卫并未虐待过我,但我和他过得真的很不开心。尤其是当他知道我曾经结过婚,还有一个儿子时,他对我的态度就更冷淡了。我虽然并不爱他,但他在我最危难的时候,毕竟伸出援手救了我一把,我本来是不想和他分手的。但我很想过点浪漫的活,我想唤起大卫在三峡游船上对我表现出的激情。但我的努力并未奏效,他一直冷静地享用着我的一切,只是他并不爱我。

后来,由于我的父母身体不好,不能再帮我带孩子了,经我百般哀求,他才答应申请儿子过来,但儿子过来之后,他的态度就更差了。

甚至在一次房事之后,他竟将一张百元钞票扔到我的身上,然后拂袖而去。那是因为我身体不好,不肯就范而激怒了他,他就用这样的方式将我钉在耻辱柱上!

他时时用各种方式提醒我:我是因为他才能留在美国的,我的一切都是他赐予的,我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他。

“你从未爱过他吗?”我问。

“怎么爱得起来?”海蒂的一双美丽的眼睛里似乎噙着过多的水分……

**天命-绿卡婚姻?

“你要在美国多待几年就不会这样说了、你要在美国多待几年就不会这样做了……”

总之一句话,他根本看不起我!他认为我是“绣花枕头一肚子草包”,是“花瓶”,因为在他的字典里,除了高科技,别的一概不属于“知识”范畴,所以他认定,我不适应美国生活。

“你自己觉得你适应吗?”我插嘴问道。

我觉得还可以啦,虽然没有像在国内那么如鱼得水,但我现在也在做导游啊,我一样挣钱养活自己和儿子啊。也许是因为我们的婚姻跟一般的自由恋爱不太一样,就像在大陆买东西一样,买了就不能退,而在买的时候也没什么选择,不是他也是他。这样,从一开始,我们双方就心存一种压抑感,不能沟通,或者是不想沟通。

我觉得不同的生活环境所造就的人也是不一样的。尤其是思想意识方面的东西。很难协调和一致。

比如我在他面前谈一些唐诗、宋词之类的中国古典文学,他就嗤之以鼻,而他感兴趣的电脑和高科技我又一窍不通。我觉得我这个人在国内,别人都说我很“现代化”,其实不然,实际上我还是很传统的。他身上有一种美国化的大男人心理,而我呢,一直对他心存报恩的思想,人不能没有良心,不能拿到绿卡就把人家甩了;但是另一方面,我们长期生活在一起又有许多的摩擦和不协调,甚至怨怼。

他每天下班回来,不是看电视,就是玩电脑,跟我没什么话讲。我呢,常常带团出去,一去就是一星期,回到家里,特别想他对我温柔点,说几句暖人心的话,但他只是看我一眼,说声“你回来了”就没了下文。不要说我们当年是迫于形势而结婚,就是有再浓的感情也禁不住这样日积月累的侵蚀呀。

“不过,我听到的是你红杏出墙喔!”我单刀直入地打断了她。

海蒂是诚实的,她只打了一个顿,便坦然地承认道:是的,是有人追我,但这又怎么样呢?老实讲,如果你不这样直截了当地追问我,我是不会承认的。

我觉得我这个人的命运真不济,结两次婚,两次都不如意。也许你会说,要我好好检讨一下自己,但我却认为这是命运的安排――它总是逼着我非走这条路不可――第一次婚姻是要将户口迁入成都市,第二次是为了绿卡,都是为了居留权!没有一次是为了爱情!你是不是觉得我品质不好,有欺骗之嫌?可天理良心,我真的没有那么坏,我……

海蒂再次红了眼眶,她的双手下意识地绞着手里的纸巾,那张薄薄的纸巾早已被她捻成了纸屑。

为了缓和空气,我起身替她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她稍稍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便又接着谈下去。

我们的家总是冷冰冰的,我一出团,就更是如此。我的儿子现在已经上中学一年级了,也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但我知道,他对于我的改嫁一直心存不满,所以经常借故和我闹别扭,可却从不和大卫吵闹,只是冷冷地一言不发。大卫似乎也不介意,他们之间就这么一直保持着距离,但也相安无事。

过去,大卫还常提起想要孩子的事,现在他也不提了。我并不是个能干的女人,工作和儿子已经够我累的了,我为什么还要再生个孩子出来添麻烦呢?更何况这个“孩子”父亲并不爱我,他甚至于不屑于假装爱我一点点,真的,即使是假装也是好的呵。

也许,在他的心中,我是个不贞的女人,是个会说谎的女人,是个惟利是图的女人。不过,现在他怎么想我都不重要了,我不在乎。

“是不是因为有了新的希望?”我问。

你别用这种口气好不好?我也是个人,而且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我需要爱人和被爱的感觉。

从九六年至今,已有四年多的时间,我自问我是用了人生中最好的四年光阴来报答他的收留之恩,也算过得去了吧?现在的人不是常说一句话: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么?这是用来形容那些有情人不成眷属的男男女女,但似乎对我们也能适用。因为我知道,凭着大卫的外表,他很难找到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

他的问题在于,他瘦小平庸的外形内,却包藏着一颗十分要强的大男人的心,这就是他的痛苦。如果当初我没有骗他,说不定他也会对我好的,因为我相信,他曾经真的爱上过我,可现在……什么也别谈了。

“如果可以一切重头来过,你愿意一心一意地做他的太太么?”我问。

不,当然不。海蒂毫不犹豫地回答,答案十分干脆:我从一开始对他就没有那种感觉,我觉得我和他在一起只是一张绿卡的联系。我们是来自两个星球的人,完全不同。

**来自两个星球的人

“来自两个星球的人,完全不同?”

结束了和海蒂的谈话,我的心潮却久久难以平静。在现今的世道上,常泛滥着一种浮躁的、末世的悲情。我们总在听着人们絮絮不休地抱怨着。中国也好,美国也好,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总之是世风日下,物欲横流,道德颓废,叹息着人间真爱难觅,真情难求。

而我则一如芸芸众生,在最为庸常的凡人生活里,随着时事的变迁,岁月的徒长,又随着从故乡到异国难以歇息的脚步,早已体验到为人的种种无奈和悲苦,深深地感知了世事的炎凉和残酷。也曾在异国如流的车河里陡生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悲叹。更不用说看惯了周围人们的朝聚夕散,今分昔合,好象越来越愿意去相信:凡事若要讲到“真”,反倒是一种矫情了。

大约正如《红楼梦》中所说,“假到真时真亦假”吧?海蒂和大卫的这段婚姻,似乎亦由此而派生,这正是现代人婚姻家庭生活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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