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生活专稿/作者：卓子）网上订好了纽约百老汇音乐剧《比利・艾略特》(Broadway Musical Billy Elliot)在多伦多演出的票，临出门时忽然有点拿不定主意。我一向是一条牛仔裤，一件T衫打天下，时常夏天更是赤脚凉鞋，如果是去看一场哪怕是最隆重的电影，当然是没有任何问题，但上剧院，该穿什么样的衣服看这场演出呢？

演出地点在佳能剧院（Canon Theatre），没错，就是制造电器出名的那家日本公司的名字，地处多伦多最繁华地段，有两个大门，一个开在多伦多中轴线央街上，跟商业购物巨无霸伊顿中心对街，一个开在央街东边一条叫维多利亚的安静小街上。

我回炉上学的学堂，距离这家剧院很近，步行上学下课的话，两处或繁华或安静的大门都是我眼中路边的风景：建筑外观倒不一定是怎么样嚣张奢华，谈不上有多富丽堂皇，但如果换成中国风格的比喻和形容它的建筑装饰风格，精雕细刻，繁复叠加，该用得上“雕梁画栋”这样的字眼了。

移民定居多伦多，一直都在为立稳脚跟而柴米油盐，没机会见识大门之内的这家多伦多剧院的“高雅风流”，走过路过，倒是见识过这家剧院的排场：临近开幕时分，香车美女，宾客如云，这家剧院居然不是大门洞开迎客，而是大门口站着一位身着黑色燕尾服戴白手套的男士迎宾，还不是那些星级宾馆为客人开门的幼齿门童，而是一位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他为观众拉开大门的那份娴熟和优雅。让人有回到西方戏剧鼎盛古典时期的穿越之感。

既然这家剧院的门口，常年树立这样一位绅士着装标杆，我不得不极不情愿地穿了一条西装裤，又将圆领套头衫，换成一件短袖衬衫，领带和西装上衣就心有内疚地免了，这几天的多伦多，热啊，我又不开有冷气的小轿车。

抵达剧院，依旧是那位盛装“标杆”给我拉开大门。进到剧院前厅，来不及感叹一把大理石的栏杆，水晶的吊灯，一面墙那么巨大的油画，看一看熙熙攘攘的观众，不禁为自己的着装矫情哑然失笑。

露肩露背脚趾全裸的女士们就不说了，毕竟不少淑女们的晚礼服也可能是这种铺张的风格，男士们赤脚短裤套头衫的比例，也许是少过街对面的伊顿中心，但穿者心安理得，观者见怪不怪，彼此相安无事，我都不知道该为自己省却领带西装而得意，还是该嘲笑自己装模作样地换掉仔裤凉鞋。

上纲上线地说，这份上剧院穿衣服都生怕做错不知所措的心态，又何尝不是每一个新移民心底的那份初到异国他乡，艰难入乡随俗的心态写照？

看完这场演出，随着西装革履和赤脚凉鞋混在一起的观众一起退场，回想起刚刚落幕台上的戏剧，想到身边这些回到现实世界的台下观众，涌上心头的观后感就是：一场眼泪和欢笑交织的“秀”。

和一般常规的文艺作品改编从小说，到戏剧，到电影的程序不同，这出戏改编自一部相当成功的小成本英国电影，我看过这部电影，剧情是我早就熟知了的。但在舞台上，重新用歌声，用舞姿，用舞台布景灯光调度，用现场音乐烘托，再次演绎一遍，我不得不承认，跟随舞台上的人物悲欢离合，我哭过，也笑过，这，就是现场舞台艺术的巨大魅力？

三言两语做剧情简介是非常枯燥或者是非常误导的，你甚至可以三下五除二地将这部戏简单归纳为一部“励志“片，一个小男孩艰苦奋斗经历千山万水最后梦想成真的故事，以至于不少父母家长，扶老携幼地带着自己的孩子，一遍又一遍给剧院添加票房收入，也一遍又一遍地用比利的故事，现身说法，教育和激励自己的孩子，如何艰苦奋斗，如何经历千山万水，如何美梦成真。

而创作者和指挥者必然是我们这些成年人，将一个小小少年的成长故事，放进他身处的历史背景之下，戏剧开幕时介绍时代背景的纪录片，当年的铁娘子撒切尔夫人，铁腕对付工会罢工，戏剧落幕时罢工失败满舞台人物的悲情倾诉，成年观众其实可以做政治左右派搏击这样的解读。艺术家们直截了当漫画化撒切尔夫人之外，更有手持警棍盾牌的警察，和罢工矿工彼此对峙仇视的残酷舞蹈场面，如此成人话题，小观众如何看得明白？

即便是君主立宪几百年之后的英国，即便是工业革命上百年之后的英国，矿工之子和芭蕾舞者之间，依旧是巨大的反差和对比，当中审美观价值观的冲击和碰撞，非常发人深省。一个矿工之子，最终成为英国王家芭蕾舞团的台柱子，舞蹈天赋之外，汗水和心血之外，中间不是一跃而穿越的神话或者童话，而是他必须得一天一天过下去的日子。

我们这些在台下的观众，安安静静地“观赏“的，是他整个的家，是他日益衰败的矿山故乡小镇，是他患年老失忆症的奶奶，他粗线条有爱心无爱术的爸爸，他早逝的妈妈，他爱憎分明爱冲动的哥哥，他徐娘半老的舞蹈老师，他的隔壁同龄男孩玩异装的玩伴，是他的整个生活。

正如一句西方诗歌所言，没有人是一个孤岛，以比利为主人公的励志故事，折射的是比利所处的时代，比利所处的社会。

这也正是创作这样一部作品艺术家们举重若轻的功力所在，舞台上的人物，吃饭，睡觉，上厕所，如此的还原生活，却又有梦幻，有幻觉，有类似电影手法的画外音，回闪镜头，更有歌，有舞，有朗诵，如此逼近真实生活的平凡故事，却有如此艺术化的表现手段，真正做到了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这也是标题中“秀“的含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