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东海岸去寻找故乡
2011-09-21 17:43:48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编者按:移民加拿大久了之后,外出旅行,再也不是走马观花地赶集式观光游。DIY方式的自由旅行,成为更多人的选择。每一次旅途,那些陌生却新鲜的元素,正是我们追求的体验。一句和陌生人的闲聊,一种风景生出的感动,甚至是旅途中碰上困难的插曲,之后回想起来都成为心中柔软珍贵的记忆,丁丽茹的这篇旅行日记,用文字纪录了到东海岸之行的真实点滴……

(星星生活专稿/丁丽茹)虽是万物凋零的深秋,记忆却还象爱德华王子岛(Prince Edward’s Island)上那片连着天的油菜花一样新鲜,那是一段为解乡愁而作的旅行。

在异国的多伦多安下家之后,已经有十年没见过故乡的海了。虽然安大略湖上的鸟儿也会在浅紫色的黄昏斜排成“一”字轻掠水面,湖上的白帆也如旗帜一般稳稳地插在天水之间,人却总嫌这一切太过温文尔雅,缺了些宝石蓝的海浪摔向高崖的轰鸣,少了点海风掀动衣裙时那略带腥气与潮湿的味道。望着静得象只睡猫一样的湖面,品着思乡的滋味,它象海水一样是咸涩的。

无奈多少年来只有今年一个礼拜的时间真正地属于自己,已经是去不得辽西看海了。于是在七月里一个有阳光的下午和先生一起打理行装,收拾好心情,搭上飞机,到东海岸去,到异乡去寻找故乡。

东游记之一:初到哈里法斯

只消把右手悄悄地交到先生的左手里,再打一个盹儿的功夫就到了此行的第一站Nova Scotia 省的首府–哈里法斯(Halifax)。等拿好行李,办好租车手续之后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照租车公司的人所指的方向,在停车场里找到那台亮蓝色的小车的时候,她正滴着水珠,看来是沐浴之后等着我们这两个新旅伴。我们于是出了华灯闪耀的机场,准备奔往今夜的家–马格丽特湾(St.Margaret Bay)里的“海风”汽车旅馆。可刚上了2号高速公路,人鼻子上的肌肉都收紧了,原来天地之大,只剩下我们俩和我们的小车。夜,象穿着黑纱的幽灵,在车灯前的一小簇光亮中游荡着。紧张之际,根本没来得及看天上是否有月亮或者星星。待我们稍稍习惯了在黑暗里行进之后,我说,此刻多伦多机场外的401号公路应正欢腾在车流灯海中,而这里仿佛是另外一个寂静的星球。

按旅馆所提供的网上地图,下了2号高速,上213乡间公路,再右转上3号路就可以到达我们的目的地了。可我们却一直没找到要转弯的路口,最后还糊里糊涂地开进了一个象工厂似的地方–彻底地迷路了。此时,胸口里象被掏空之后,又挂了条装满石头的灰布袋子,很沉很重。

漫无方向地开出死胡同之后,我们终于见到一样熟悉的东西–警车。路旁,一辆警车正同一辆旅行车里的人说着什么。人下了车,手在眼睛上搭起凉蓬,在刺眼的红蓝两色的灯光中找到警察问路。警察说,很简单,再往前开六七公里就到了。回到车里,长出了一口气,在黑夜中继续前行。偶尔路旁会有一片光晕晃荡着。想必那就是海了。

待到了旅馆,守夜的老人说,如果再过五分钟我们还没到,他就准备睡觉去了。昏黄的灯光中找到自己的屋子,把车停在门前的小松树下,就一头扎到床上。屋子里静得可以听到飞机降落时引起的耳鸣。还没来得及想今天走的路到底有些什么意思,人就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当一线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挤进来的时候,人翻身下床,趿拉着脱鞋就冲出门外,踏着草地上的露水,一边跑一边拼命的吸气,是了,就是他了,就是海草依偎着阳光时那又润又甜的味道!可是,待转过一间小屋子,人却不禁停下了脚步–呈现在眼前的不是思念了很久的滚在沙滩上的千年堆雪,耳边也没有 波涛拍打礁石的咆哮声,只有细碎的浪花象一张张半露着的脸从容地涌来,吻了吻岸边的石子后就叹息着散落开去。仿佛在诉说着太阳、月亮和地球几万年来的相吸与纠葛。坐在海边的椅子上向远处望去,缭绕着薄雾的晨光里,几座黛青色的小山散淡地环着海水,微风吹过,一阵香气在头上拍了一下就飘走了,原来,不远处一株齐肩高的野玫瑰正自顾自地开着,几颗老去的花瓣在枝头上欲坠还休。一时间,人有些恍惚,偏着头在那想,我曾来过这里吗?无可奈何花落去,可那似曾相识的归来者该是谁呢?

东游记之二:佩姬湾的舞者

薄雾渐渐散去,天晴了,风起了。转回头梳洗之后,我们就开赴游览圣地–佩姬湾(Peggy’s Cove)。

据说,三亿五千万年前,佩姬湾地区由于地壳运动,地下的岩溶物质被推上地面,凝固后变成石灰岩。所以这里的岩石不是尖利而是圆滑的,后来由于冰川南下又北去,将地表的植物和土壤带走,并在裸露的石灰岩上刮出一道道伤痕,还丢下象碾子那么大的鹅卵石。而二百年前,六家德国移民在这里定居,他们的后代至今还在这片祖辈留下来的地方打鱼放牧。

关于佩姬湾这个名字的由来,有这样一个传说,曾经有一条外来的渔船在这里触礁,船上唯一的幸存者是一个小姑娘,人们纷纷跑到海边去救她,并称她为“海湾里的佩姬”,最后把小村的名字也改为佩姬湾。

当我们的车拐进由一块巨大的滚石做标志的佩姬湾时,觉得有两个字在脑门上不停地跳着–苍茫。极目望去,蓝天下,一整个海湾的灰色的磐石就象一只巨龟的后背,龟背的西南角上,站着一座红顶白衣的灯塔,如一位妇人望着远去的船夫。灯塔的背后是几幢被风雨蚀了颜色的尖顶木屋。而海上的波涛象似一朵朵巨大的白莲翻飞着。

本来还盼着可以象在故乡的海边一样同浪花嘻戏。可当人爬过起伏不平的龟背,站到海的面前的时候,才知道这原本是个妄想。海风擎起山岭一样的巨浪扑上来,仿佛是浪的精灵要投进礁石的怀抱。可那礁石却象阴着脸的男人沉默着将她拒之门外,而浪滔只好托着自己的白裙退去;

紧接着,海浪赌着气,以更高的热情更强的力量压上来,那石头用更冷的冷漠将大浪抵住,这一次她退去时白衣被撕成碎片,有几片还落在礁石的身上;

就在这热情与冷漠的较量中,海浪愤怒了,她席卷起大海,浪尖象拼命舞动着的手臂,然后怒吼着将自己撞到礁石上摔了个粉身碎骨,随即又敛起自己的泡沫,扯着那已经褴缕却更加洁白的衣裙站立起来,在天与海之间激烈地地舞蹈,仿佛在问为什么,为什么?人要仰起脸才能看到海的泡沫溅到天空上,化作一小朵,一小朵的白云。可那礁石对这一切依然无动于衷。在我们的前面,一个不解风情的游人可能还没弄清“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况味,还试探着要接近海浪,结果被她从头到脚打了个精透。

为了躲避那疯狂的舞者,先生赶紧扯着我的胳膊,靠在身后的石壁上,阳光暖暖地照在我们的脸上。我闭上眼睛,心里想,三亿五千万年了,这海浪和礁石就这么剪不断理还乱地纠缠着,和他们相比,人生的区区四十年又算得了什么呢?它象这石壁的缝隙里偶尔挣扎出来的一枝小草,还是…? 嗯,至多,它也就是这雾气中那小到几乎看不见的水珠。

东游记之三:第二十一号泊位

在午后的太阳雨里,我们离开了佩姬湾。落日时分,我们在旅馆后面的林间路上散步时,经过一座小小的教堂。教堂的墓地上,大大小小的墓碑立在不知名的树木,以及夜来香和熏衣草的香气中。记得一个墓碑上写着:William XXX, 生于1774年,死于1851年。我望着那墓碑,心想,二百多年前这位老者是怎么来到这片土地上,又过着怎样的生活?他恋爱过吗?明天,当我们参观哈里法斯市的“第二十一号泊位”,也就是移民博物馆时,或许就有了答案。

阳光明媚的早晨,树叶在风中哗哗作响,驱车前往哈里法斯市里的时候,才发现这个省城原来并不是个蛮荒的地方。高速公路上飞奔着的也是车水马龙,市区里林立的是和其它的城市没有太大区别的高楼大厦和老旧残屋。对了,还有那熟悉也恼人的单行线。照着事先在网上下载的行车路线,在忙乱的城市里七拐八拐之后,我们来到一家超市的停车场。过路的人说,把车停在这里,然后绕过右手的高楼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了。

这是一幢朴实的红砖楼,共有三层。楼顶上挂着用涂了蓝色油漆的金属条拼成的两个大字–PIER 21(第二十一号泊位)。这个与铁路连接的海上泊位在1928到1971年的四十几年里接纳了数以百万计的欧洲移民和士兵。

上了博物馆的二楼,见一位约有六十来岁,身着制服,微微有些发福的女士正领着一群人往展览厅里走,人群里有些是中年人推着轮椅中的老人,有的是年轻人手里攥着纸张,还有的就是我们这些游人模样的。我们的讲解员亲切地问了问大家都来自哪里。然后指着墙上的照片给我们讲,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残垣断壁中的法国人如何逃到这个远离硝烟的国度;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欧洲各地的难民、参战士兵,他们的欧洲新娘和孩子怎样在加拿大政府的召唤下重整家业;以及六七十年代的意大利人,希腊人怎样纷纷涌入这个有工作,有海的地方。

期间,人群中会时不时的有人插话,告诉大家他们自己或者他们的父辈就是在哪个特定时期来到这里的。那个手攥着纸张的女士,急切地告诉我们,她的父母就是在二次大战之后,经第二十一号泊位入境加拿大的。望着人群,我想,不知这里是否有昨天墓地里遇见的威廉(William)老人的后代。

我们风趣的讲解员还讲了当年初到加国的荷兰人的故事,她问大家,荷兰人是干什么的?是农民啊!可是他们不吃玉米,认为那是喂牲口的,可是在第二十一号泊位,人们把已经加工好的玉米片给那些荷兰人吃,他们还竟觉得挺美味。

另一个有趣的故事就是一些意大利人把老家的香肠偷偷地绑在身上,在海上航行了几十天,香肠都变了质却还不肯放弃这一点来自故乡的念想。

最后我们看了场有关第二十一号泊位的立体电影。待出了博物馆的大门见一辆草绿色的旧火车正停在那里。当年人们就是乘坐这样的火车分赴加拿大的四面八方。那古董跟二十年前我在江南读书时乘的火车毫无二致。我问来自巴基斯坦的先生:这个东西熟悉吗?他说:非常熟悉。我们于是在车前合影,算是故“物”重游。

之后,我们还打趣说,寻根原来是人类共同的本能。我们曾想在这里寻到自己的历史,可哪知我们这些在新纪元初乘着飞机来到加国的新移民并不是这段历史的一部分。但我们并不失落,因为我们本身就是历史,是另一段历史的开端。

东游记之四:爱德华王子岛上的天堂

当天下午,在哈里法斯市里随便逛了逛之后,就奔赴向往已久的,有着红色海滩的爱德华王子岛。太阳下,公路在绿树之间懒洋洋地伸向远方。车开了三个多小时之后,就见一些路面是砖红色的,我们知道爱德华王子岛已经很近了。当车开上连接岛屿和大陆的跨海大桥时,一向内敛羞涩的先生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还惊呼着:啊!这里真的象天堂一样!

车窗外,天空纯净得象孩子的眼睛,渐渐西斜的太阳燃烧着海面,大桥的尽头,与海面相接的是一片片亮红色的起起伏伏,想必那就是著名的红色海滩了。

车下了跨海大桥,进入爱德华王子岛的夏山县(Summer Hills County)的时候惊呼的轮到我了。我松了方向盘,向上摊开双手,感叹着:天啊!一望无际的平原,就象一张墨迹未干的水彩画。与别处一样的尖顶农舍,在这里却涂成了朱红和亮绿。在身旁疾驰而过的是整齐划一的农田,一会儿是略带嫩黄的麦地,一会儿是开紫色小花的不知名的庄稼,一会儿是满眼满心的绿草。一群群花牛和白羊在草地里惬意地或走或卧。在一个缓慢的转弯处,我的心停跳了足有两秒钟–窗外,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亮黄色的油菜花!小时候上学的路上也有这样的重彩,不过只是小小的一抹。可今天这一片黄花的尽头却是天与地的相接处!我想,是不是天上的仙女慌乱中失落了她的黄头巾?真想停下车来陪陪那片花朵,可先生说还是先找到住处再说吧。于是只好一步一回头地在落霞里前行。

东游记之五:天堂里的中餐馆

到了旅馆登记之后,和旅馆的老板闲聊。我问,你们这里的人都做些什么?她说夏天打鱼,种田,或者做和旅游有关系的工作,冬天就出岛去。我说,你们已经住在天堂里了,别的地方还有什么可去的?旅馆老板客气地看了看我,她那彬彬有礼的表情里隐了一丝几乎不易查觉的嘲笑,嘲笑我这个游客太天真。

收拾停当之后,我说,吃了几天的西餐,今天我好想喝一碗中国人的汤。翻开从旅馆的前台拿到的广告,真的找到一家中餐馆。打个电话过去,另一端的女士操着有广东口音的英文。她说,我们已经打烊了,但如果我实在想要吃汤,她可以帮我做。十五分钟之后,我们兴冲冲地赶到那家名为“翡翠”的餐厅(Jade Restaurant)。开门的是一位个子不高的中年人,象牙色的圆脸,黑短发,眼睛虽不大,却漾着笑意。当见了我这个中国人时,她的表情里有几分惊喜。她请我们坐下来,问我们是从那里来的。我说我会说一点广东话。她说她也能讲一点国语。我们的谈话于是混着英文,国语,和广东话,成了一道中餐馆的拿手菜–炒杂碎。

她说,二十三年前,她随丈夫从香港移民加拿大。在亲戚的帮助下开了这间餐馆。她不无遗憾的说,这么多年来,他们夜以继日的工作,卖着连自己都不认同的中餐,只有圣诞节那一天才给自己放个假。后来,喝了她煮的蔬菜汤,确实是那种典型的西人区里的中餐。“某亲戚,某朋友,某点心,某饮茶”(某”在广东话里是“没有”的意思), 她用广东话抱怨着,尽管当街的一排房子都是属于她的。 她说,当时自己很年青,不知不觉间日子就过去了,如果重新来过,她不一定会做这一行。

老板娘的菜汤很热,喝了很舒服,可心里不知怎地,有点酸,有点涩。原来,这天堂里也有蹉跎了的岁月。我说,明天我们一定来吃你们的正餐。
 
第二天,我们按计划去了爱德华王子岛的首府夏洛帝城(Charlotte Town)。后来为了找凯文迪斯海滩(Cavendish Beach)和安妮的绿顶小屋 ( Green Gable House)耽误了很多时间。所以当我们回到夏山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对先生说,本来答应去翡翠餐厅的,可又过了打烊时间,我们还是别去打扰人家了。

第三天,我们就要离开爱德华王子岛前往纽布兰斯威克(New Brunswick)省的圣约翰(Saint John)城。上午十一点,翡翠餐厅一开门我们就到了。老板娘一见到我们眼睛都开心地笑了。“请进!请进!真高兴又见到你们!”她热情地说着英文。不经意间,她的左手在我的右手心捏了一下。我的心也他乡遇故知地暖了。

待我们吃好了炸鸡翅,和被叫做“捞面”的炒豆芽之后,她走过来问:怎么样,吃得好吗?我说,很好!很好!唉,她说,你们也叫它中餐吗?你看我的日子就是这么过的。临别时,她一边与我相拥一边说:明年再来呀!好啊,好啊,我答应着,可心却象刚刚被钓出来的鲤鱼那样扭动了一下。萍水相逢他乡客,今生今世这个拥抱是第一次,也恐怕是最后一次了。

如果有人再去爱德华王子岛,建议你一定要去夏山县的翡翠餐厅。不为它的炸鸡翅、炒豆芽,而是老板娘那碗热热的蔬菜汤和她笑笑的眼睛。出城的路上我们又去看了海边的牵牛花和野玫瑰,还特意停车陪着那片油菜花坐了一会。望着田地中农家院子里晾晒的衣服,我的心也跟那块床单一样飘来荡去。

东游记之六—-安妮的绿顶小屋

《绿顶小屋里的安妮》(Anne of Green Gables)是1908年出版的一本小说。讲的是终生未婚的玛瑞拉(Marilla)和马修(Mathew)兄妹托人从孤儿院领养一个男孩,好做他们的帮手。但被带回来的却是一头红发,一脸雀斑的安妮。十一岁的安妮聪颖过人,热情善良。作者引用了勃朗宁的话形容她:你福星照命,成就你的是火焰,甘露,还有灵性(The good stars met in your horoscope, Made you of spirit and fire and dew)。阴错阳差,安妮的命运从此发生了改变,在玛瑞拉和马修兄妹的关爱中经历着成长的快乐和烦恼。

小说的作者Lucy Maud Montgomery出生在爱德华王子岛,也是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小时候,她的表姐妹们就住在凯文迪斯海滩附近的绿顶房子里,她也常去那里跟她们玩耍。后来她就把那个地方做了小说的背景。小说出版后轰动一时,后来被译成三十六种文字,至今还是加拿大小学生的必读书目。那幢房子也被辟为纪念馆,成了旅游景点。

到了P.E.I第二天的一大早我们就上路了,去寻找安妮的绿顶小屋。由于事先没有做好功课,颇费了些周折之后才在下午的时候找到凯文迪斯海滩。 满以为大热的夏天,海边会象故乡的一样挤满色彩斑斓的阳伞。没想到长长的沙滩上游人寥寥无几。他们或趴在沙滩上看书,或三三两两地在水边散步,几个孩子在浅浅的水里做弄潮状,可那算不得海浪的波纹却毫不理会孩子们的兴致,只无惊无喜地伸着懒腰。据说岸边的沙丘本来是红色的石头,是几万年的海风把它化成粉末。沙丘的上面架起了木板路,这样行人的脚步就再也打扰不到沙丘里的小虫子和周围的植物。

眯起眼睛往天上看,微风象牧羊犬一样把云赶成横贯长空的队伍。西天里也尽是横条状的云彩搭起的栅栏,让太阳朝里面张望。我和先生跟着云的队伍往西走,准备把自己走成远处两只立起身子的蚂蚁。可是走了没有多久,人就困倦了。尽管壮志未酬,还是枕着先生的腿躺下去。觉得过了没多久,先生就摇着我的胳膊说,哎,醒醒,我的腿麻了。这才知道自己睡着了,而云的队伍和云的栅栏也早已走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太阳闲挂在西天上。

我一咕噜坐起来说,都这么晚了,绿顶小屋可能关门了。人飞身上路。向东开也就是两三分钟的功夫,就拐进纪念馆的停车场。走近一看,卖票处果然拉起了窗帘。其实纪念馆就是一处平常的农家院,没有大门也没有锁头,于是怀着没有买票的内疚溜了进去。

院子里一共有三处建筑:长方形的圆顶马棚,尖顶的粮仓,还有一幢两层楼的住房,是白色的外墙,绿色的屋顶。马棚的门大敞着,绿顶小屋虽然关着门,里面的家当却一览无余。屋后小花园里的向日葵静静地仰着脸。整个院子空无一人,仿佛小说里安妮好朋友的弟弟又得了急症,而安妮一家又不顾一切地冲出门去。这倒让人想起小时候老家夜不闭户的习惯。

后来,在纽布兰斯威克省的圣约翰城时的一个雨天,人无处可去,就缩在旅馆的被窝里读《绿顶小屋里的安妮》。看着看着,人不禁抽泣起来,在一旁玩电脑的先生忙问: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事儿了吗?我于是给他讲,安妮三个月的时候父母双亡,后来被人收养,稍微长大之后就辗转不同的家庭,象仆人一样干活,哄孩子,到最后还是被送到孤儿院。当玛瑞拉问及之前的那些女主人对她怎么样时,她的反应是这样的:啊,啊,啊,她结巴着,敏感的小脸“腾”地红了,窘相压在她的眉梢。她说,啊,他们的心是好的,我知道他们已经尽力了。如果人本来想对你好,就算有时差一点,你也不用太在意。你知道,他们自己也有一大堆的难事儿,有个整天醉熏熏的丈夫一定很不容易,一连生三对双胞胎也很辛苦,对不对?但我相信她们是好人…。

在那个落雨的下午,我把被子遮在脸上,念着红色的海滩,白色的云彩,绿顶的小屋,胡萝卜色的头发和身材弱小骨头却挺硬的安妮。

东游记之七—-迷失在圣约翰城

关于圣约翰城的记忆就象一场老电影,是黑白色的。在那个薄阴的早晨,我们沿着单车道的高速路向北穿行,陪伴我们的是道路两旁密不透风的树林。渐渐地,天上的云象暗中调兵一样越来越沉,也越来越低。远处的云雾和树木早已溶成一团,那雾有点树的形状,树也有几分云的样子,而我们的小蓝车象一只机警的小豹子追赶着前面的雾气,可追到跟前却又不见了雾的影子。

跟雾捉了两个多小时的谜藏后,我们见到一个牌子上写着“前方施工,请绕行”,因为担心会绕错了路,所以决定下高速,也顺便休息一下。当我们站在咖啡店的门外踌躇之际,一位有着瘦削脸庞的女士走过来,于是上前问路。她正比比划划地给我们指路的时候,一个红脸大汉又凑过来听那女人说话,然后连连说对对对,这么走一定没错。

挥手告别两个陌生人的一个多小时以后,我们来到达圣约翰城外,此时云雾已经把这个城市紧紧地锁住,雨水也斜扫在窗玻璃上。因为看不清路牌,我们胡乱地下了高速,进了城。

圣约翰城里,狭窄又起伏不平的路上挤满了车辆。我们慌忙开进一片小停车场。定了定神以后,决定出去问路。刚开了车门,一股又湿又冷的风就打在脸上,脚也一下子踩在水里–原来停车场只是泥沙的地面没有铺过沥青。街边挤着旧得有些发黑的建筑物,里面一家挨着一家地开着小店。我们随便推开一扇门,门铃悦耳的叮当声把我们带进那家暖融融的五金店。店主听了我们的来意,歪着头想了想说,你们刚才应该继续往前走,过了收费桥之后再下去,可眼前这条街是单行道,要绕行之后才能回到原路。他于是找出一张纸在上面画起路线图来。期间有个人走进来送东西,店主头也不抬地说,就放在那吧。画好了图之后他叮嘱说,别太在乎图上的街名,总之一直朝前走,见到蓝色的大楼往右拐准没错。

抓着五金店老板画的路线图绕回高速路,按照事先在网上打印的地图在出口处左转,可转过去没多远就进了路尽头的居民区–我们又迷路了。于是把车停在一棵枫树下四处张望,只见一位女士象刚下班的样子,我们赶紧冲过去,摇下车窗跟她说话。那女士说,你们刚才应该右转,可前面路口又在施工,到了那顺着左转的箭头走,就能找到那条街了。她说话的功夫,雨点正溅在挡风玻璃上。听了那女人的话,顺着箭头走出很远之后还不见那条街的影子,就又停车到路旁的商店里去问。这一次,店主走出门来,手指着马路说,往回走,第三个红绿灯左转就是了。

当我们终于找到由 一幢白色家居改成的汽车旅馆的时,大雨正浇着挂在墙上的秋海棠。瑟嗦着钻进自己的小屋,把人一头埋在床上,心里想:嗯,在这个灰蒙蒙路难行的城市,你不单永远不会迷路,连那雨中的海棠花都是绿肥红壮。

东游记之八:圣约翰河上的钱塘潮

圣约翰城位于芬迪湾(Fundy Bay)的北岸,一条同名的河经过峡谷由此入海。早在几千年前就有印第安人在此出没,公元1604年法国人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后来又易手英国,最后成为加拿大第一个法定城市。

圣约翰城的一大奇景就是“回头潮”。每天涨潮时的海水都要同河水遭遇一次。海潮推起圣约翰河,迫使它逆流而上,这和我们中国的钱塘潮有相似之处。 所不同的是,圣约翰河底的暗礁会把潮水搅得更加湍急汹涌。之前曾在网上见过关于回头潮的画面,只见船帆大小的波涛高高地卷起,几乎舔到上面的拱桥。

听说第二天的早晨八点半是涨潮时间,我们提前就急急忙忙地赶向河口。待我们停好了车,老天已经收闸停了滂沱大雨,可天空仍象一面网眼极小的筛萝,沥着细细的雨丝。因为河岸在峡谷之上,人得顺着木阶梯往下走才能接近水面。一路上,栏杆外探过来的野玫瑰无声无息地滴着水珠。峰回路转,绕了好几圈才来到大桥旁的观景台,那里一对老人正扶着栏杆,指点着周围的景色。

站在观景台向右手望去,河道本来很宽,灰色的河水象休整着的队伍四平八稳地开过来,不远处时不时地有光滑的小黑脑袋在水里上下浮动,想必那就是水狮了。水的队伍开到我们面前转弯的时候,水面忽然变窄,窄到可以令人看清对岸的礁石。 此时河水的脚步骤然急切起来,大大小小的的旋涡象焰火一样绽放。可落在水里的一只黑鸟象是在公园里游戏那样,顺着土白色的涡流一圈一圈地转着。我打趣地说,这是她的家,她怕什么!跟着河水朝左看,大部队正匆匆地涌过桥洞,扬长而去。桥洞的另一面,迷雾攀在高崖上,一群水鸟象飞机降落那样,先在水面滑翔一下,然后再稳稳地随着河水上下荡漾。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我们还在纳闷,为什么不见网上登过的滔天巨浪,旁边的两位老人也没了踪影。于是拾级而上,回到停车场旁的旅游信息中心,见那两位老人正带着失望的表情听工作人员说话。我们也悄悄地凑过去,才知道原来网上的照片是个误导,根本就不会有浊浪滔天。工作人员安慰我们说,现在还不是涨潮的时候,真正的回头潮应该在下午两点半左右出现。就这样怏怏不乐地离开那里,准备下午再来。

过了晌午,雨停了,云也绷了几道蓝色的裂缝。我们照着工作人员的建议,来到屋顶上的观景台。再一次见到圣约翰河时候,我们把刚刚吸进的一口气屏在胸口,因为被眼前的风景震撼得忘了把它呼出来。由远及近,滚滚的潮水象一群雄狮飞扬着鬃发,逆着河流呼啸而来。过了桥洞,又由高向低泄进无底的黑洞。那气势让人想起电视上见过的画面:茫茫的夜空,银河系旋转着朝你直逼过来。为了追赶那回头潮,我们飞跑着下了屋顶,踩着细碎的步子一气奔下上午走过的木阶梯,迎头正碰上那潮水象白发长髯的侠客,情切切意惶惶地寻着故人。

想当初,《半生缘》里曼桢的一句“世均,我们是回不去了。”曾令多少人凌晨时分从冷冷的梦中醒来,反侧辗转再难成眠。如今望着那回头潮心生感慨:谁说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君不见这风尘仆仆的游子不是找到了归途?可再望那岸边,人却摇了摇头。因为,清晨时分我们离去时,曲折的岸边有绿意和房屋的形状在云雾里时隐时现,可眼前一 切的景物暴露无遗,还有灰蓝色的工厂很无趣地吐着白烟,仿佛几千年前那依依杨柳样的淑女,如今不过是萧萧落木下粗手粗脚的村妇。若执手相看,当是怎样的无语和不堪?倒不如当年操了铁板铜琵,义无返故地唱大江东去,还留些尊严和怀想的空间。是的,再也回不去了,六十多年前,张爱玲那个冷骏的女人一语成谶……

一阵风吹来,掀翻了我头上新烫过的大波浪。我从先生手里夺过刚在路上买的上海炒面,席地而坐,很不雅地吃了起来。后来开车赶往尔温自然公园(Irving Nature Park)的时候,嗓子忽然发痒,东北人的《小放牛》不知怎地就摇头晃脑地溜了出来…杨六郎把守三关口…韩湘子出家他一去不回头啊…

东游记之九:尔温自然公园

去尔温自然公园的路上,刚刚欠开一点缝隙的天空又合拢了起来。这一次那天空仿佛笃定要慢条斯理地把世界浸透。本来公园离回头潮并不远,可又是因为那恼人的修路工程,我们绕来绕去,把自己绕到一间用原色的木头搭起来的蔬菜水果店。

在挂着三色紫罗兰的花架下,我们碰到一位老人,他个子很高,穿深蓝色的夹克,戴着顶同样颜色的棒球帽,他有着灰色的小眼睛,下巴上的皮肤已经松弛了下来。“尔温自然公园啊?”他手指着马路对面说:“诺,那雾里的不就是?可你却不能直接去。”他抬起头朝着我们的身后问:“你说怎么走好?”。我们转过身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老人的太太正悄悄地站在那里。她一袭黑衣,束一条樱桃红的腰带,配着同样颜色的指甲和口红,金色的短发很入时的向后梳着。

两位老人比划了半天,我们却还是一脸的茫然。老先生于是说,这样吧,我们也正要回家。等一下你跟在我的后面,到了第二个红绿灯我左转弯的时候你右转就行了。谢过老人,我们一前一后上了路。可是到了该是老人左转的路口他却向右走了。我想可能刚才听错了,总之跟他的方向相反就是了,索性左打方向盘。可很快我们发现自己回到了第一天到过的居民区。这时我们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急急忙忙地往回走。过了刚刚转过弯的路口,道路渐渐窄了起来,只见路的另一面停着辆灰黑色的吉普车,老人象电影里的老特务那样,手插在裤兜里站在车边。

我奔下车,朝“老特务”堆起黑帮里的偻罗常戴的笑容。“What are you doing?(你在干什么?)”他压低着声音问?我于是把自己当时的想法陈述了一遍。”I changed my mind and wanted to take you there”(我改主意了,准备把你一直带到地方)。多谢!多谢!我点头如鸡啄米。“这下好了,你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一定不会错的”我又一次地说着多谢,告别了“老特务”和他的同伙。
 
果然走了没有多远我们就找到了公园的入口。穿过草木中间踩出来的小路,我们终于见到了海。远处,小小的岛屿上空,飞着灰白色的云雾,从岛屿那里涌过来的灰蓝色的海,驼着浪花一次次地拥抱着空旷的海滩。海滩上只有几个穿着亮黄色雨衣的孩子跟着他们的妈妈在沙子里挖来挖去。

据网上的资料说,这家公园本来是观察动植物的好去处。如果运气好的话,可能见到贴在礁石上睡觉的海狮。可是在那个阴雨的天气,早没了鸟儿的身影,人的踪迹,更别提海狮了。只有那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卵石躺在那里。海水不知用了多少年的耐心,冲刷着每一块曾经粗砺的石头,并依他们的形状和秉性打磨出最完美的形象。这一块拳头形状的,象黛玉的香丘上层层叠叠堆满了梅花,那一枚是光滑的三角形,似乎有深绿色的玉嵌在中间。哦,这一颗灰白色的可以握在手心,好象残月消瘦的脸。哎,这里怎么还卧了只长了绿毛的小刺猬?原来是块男人巴掌大的卵石长满了青苔。前面,还立着双臂合拢才能拥过来的石头,中间是一道抢眼的红线,仿佛是闪电将自己的影象打在里面。

记得有人说,苏格兰有个小城的别名叫石头城,城里的人们都称自己为石头的孩子。既然石头有孩子,那么它们一定有生命。所以尽管每块石头都让人爱不释手,让人想把它们带回家,但我们终究没有那么做。因为深尝漂泊滋味的我们,不想因为我们的一时兴起,而让石头的命运再多一分曲折。后来还是由先生把它们托在手心,拍照留念。不过行程将尽,我们打扫车子的时候,还是见一粒玉白色,有着桂树形状的石子坐在后座上。“唉,有时命运变了,你却一无所知。”我如是说。先生则笑我太牵强附会。

第二天早晨,我们出发回哈里法斯,好再从那里搭飞机回家。此时天空终于露出一块块瓦片大小的蓝天。圣约翰城象个刚刚抹干眼泪的姑娘,谨慎而又端庄。驾着我们的小蓝车飞驰在高速公路上,我希望自己有一双善丹青的手,用来画一幅水墨画。画面的上部是灰色的长天,中间是灰色的海,眼前是灰色的卵石,右下角灰色的草木里翘着一朵洋红色的罂粟花,她轻盈得象风中的蝴蝶。画的题目是:圣约翰城印象。先生问我如何解释。我说,活了半辈子,见过了丑,尝过了冷,可走遍海角天涯总是能碰到“老特务”和他的同伙们,阴郁的风景因了人的温情还是令人眼前一亮。

东游记之十:达特茅斯渔人湾的落日

蓝天白云下,我们在大地宽广的胸怀里走走停停,终于在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到了哈里法斯的双子城–达特茅斯(Dartmouth)。令人眼花缭乱的车辆,还有在我们后面一面按喇叭一面大喊大叫的男人让我们意识到,我们回到了“现代文明”。

我们的旅馆是当街的一行二层楼房。第二层上有全部打通了的凉台。阳光象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健壮又快乐地舞在每个角落,那味道是温暖的、清新的。

趁着先生淋浴的功夫, 我拿了本书在凉台上的椅子里坐下来。这时老板娘拿着个麻布一边从我身边走过,一边跟我打招呼。因为入住时我得知老板一家是韩国人,所以回了一句“安宁噢塞哟”(韩语里“你好”的意思)。她转过头,跟我聊了起来。期间,我问她有没有好玩又不远的地方,因为第二天三四点钟我们就得起身上飞机,所以天黑之前必须赶回来。她说,这个我不在行,我带你去找我先生。后来旅馆老板又是上网,又是画图,给我们指出一个去处–渔人湾(Fisherman’s Cove)。

开车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我们就来到了海边。这里,一条狭窄的街道旁尽是被岁月剥蚀了小木房,街前就是一处小小的的港湾,港湾里静静地泊着落了桅杆的渔船。我们时而漫步在水边,任清澈的海水象小姑娘一样缠住脚腕,时而坐在沙滩上看两只听话的狗一次次地冲到海里,刁回主人抛进去的木棍,直到对岸小岛上高高的树梢碰到了太阳,好象着了火一样。我们口里说着该回了,可眼睛却还盯着海里那面映着阳光的船帆。 又过了一会,太阳象火球一样落在了树林里,令火势更加凶猛。渐渐地,那大火把水中的船和岸边的房子熔成闪亮的红铜色。

太阳落下去之后,天空象蓝得让人不敢相信的画布,由大手笔的画家东一缕西一缕地扫上几抹桃红色的云,后来更多桃红色的云自己翻着跟头跃出画面,再后来这热闹的场景又引来即将涅磐的火凤凰,它展开翅膀翩飞盘旋,将自己优美的身影印在天上。

尽管恋恋不舍,我们还是回到车里,但眼前的画面更令人扳不动刹车。天空里那桃红色的云早已洇成一张少妇光滑的脸,她擦着均匀的胭脂红。胭脂色的水边是一张木头做的野餐桌,两位老人扶着一位更老的老人坐下,旁边一位中年人的脚下伏着一条大狗,狗的下巴很舒服地贴着地面,另一位年青人走过来席地而坐,抚弄着狗的头。

不知什么时候,音响里飘出柔美的女声,这是一首我们从来没听过的英文歌,歌者几乎是呢喃着:如果你要别离,在这样的夏季,不如也带走阳光,还有那些小鸟,它们在夏日的空中飞翔…如果你一定要走,我也不会哭泣,因那最美的,已远我而去,如果你要别离,如果你要别离……

歌的最后是如泣如诉的法语道白:不要离开我 (Ne me quitte pas )。那忧伤的旋律我们听了足有十几遍,仿佛有人用桃红色的云裁出一条丝带,那丝带轻轻地慢慢地飘着,缠着,飘在空气里,缠着了人的心……转头间发现我的手正被先生托在他那温暖修长的手中,他的目光正碰上我的眼睛,那目光很柔顺,宛如新生的羔羊。

回到多伦多之后我们才知道,那首歌原来是英国歌手Dusty Springfield于1967年唱的”If You Go Away “(如果你要别离)。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回到了旅馆,并在院子里碰上老板娘,我们告诉她这是我们此行最后的也是最难忘的傍晚。她在辉煌的灯光里很响地笑着:那就好,那就好。

东游记之十一:重回多伦多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挥手告别了蓝色的旅伴,在初升的太阳里回到多伦多。再次驰骋在401号公路的时候,我问先生,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阳光不如海洋三省的明净,仿佛搀了些似雾似尘的东西。他回答说,不管怎样这里也是家呀,只有在这里才觉得最安稳。

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又梦见故乡的海和云,不过象油漆刷过的一样,是不真实的白和蓝。醒来之后,我惺忪着睡眼,蓬乱着头发宣布:明年,回故乡,看海去!(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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