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卷忆父一世医文
2013-04-10 10:35:59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星学)清明节前,家姊寄来了刚印出的《中华放射学杂志》增刊上她的大作,此乃其应邀为这份国家级学刊创办满60周年纪念专辑所撰。该卷“不同凡期”,登载是杂志的沿革介绍、老编委新作者的回忆与心声,我姐的文章位列忆旧版面的第二篇,简叙了家父在长达一甲子的岁月里对这心爱刊物的老感情,是为曾经的资深编审者与杂志与时共进的一翼侧面反映。由于姐也是国内本行的后起之秀,现为硕士导师,著述颇丰,写的此文对于同道读者群毫无陌生,恰将一家两代放射人的敬业奉献跃然纸上,显示了学究专着背后的生动一角,读来倍觉亲切。已届退休的她在附信中调侃道,这篇小文恐怕也是她在此学刊上的“封山之作”了。

亦为杏林中人但非同界的我,身在异国咀嚼这专业外篇,不啻是适逢清明悼念缅怀先父的另类祭文,于家于业都感同身受,分外的酸楚。它勾起了无数少时点点滴滴的记忆,老父的熟悉身影和质朴言行历历在目浮上心头。毕竟身为俺家长子的我,受爹的影响巨大,立德立身于世悬壶执业、正直不阿;更得天独厚其医文遗传,虽欲承父业终未果、不得不转干了内科,但在新领域照样触类旁通、借力扬长有所建树,立功立言于血液病界,一如姐文中提及的那样。

回顾往事,感觉老父的这种献身事业的执着痴情,其实不光体现在他所钟爱的专业和科研上,同时也反映在别的诸多方面,无不深深感染着我们。就说在退休之后,由于有了足够的时间顾及其它,他广泛的兴趣愈发得以实现,读万卷书破万里路,返老还童,像晚年生活中嗜好之一,就是读报剪报、收集隽永小品。这些年间我每归国探亲,辄见他呆在书房里阅览各种报章,然后裁下自己喜欢的豆腐干,分门贴在一本本的旧挂历上、别类置于书架,时不时地回头翻阅,仍不失新鲜感,充分享受以前无暇得享的乐趣。

俺姐于是特地多订一些文摘类报刊,还时常顺便买些小报带回,供老人尽情消遣剪贴。她觉得这能使高堂多费些脑神、活动手指灵巧,利于健脑活筋,机体功能衰退的慢些,毕竟手脑相通,所谓“十指连心”[心脑合一]是也。当然她为母亲所设计的又不雷同,乃是买了钢琴,让她闲来多弹奏,或织毛衣,另种锻炼脑力与手指,异曲同工。

记得每次回去,老爸常常展示我他在专业书刊搜集以外的剪报新成果。令我意外的是,他特将我捎回的海外书报上的文萃,铰下来专门粘于另册,叫作“异域精品”。我浏览翻阅着,其中很多是加国《星星生活》报上的一些作品,当然包括我的拙文,许是别样的“敝帚自珍”吧。这种喜爱业内业外“心灵食粮”的精神,每每打动着我们。每一个人的成长,都是要在不断的汲取中成熟,不向范文佳作借镜学习,就难能极大丰富自我。

自古“文是基础医是楼”,故家父一生的医学著作等身,医术博深精湛。惭愧我自打西出阳关,在欧美洋人堆里“近朱者赤”,研究论着已沦为谋生的饭碗而有些麻木不仁、不再像在国内时恁地看重了。反倒业余返璞归真,愈来愈多地舞弄方块字,挥毫母语的潇洒,借着华媒抒发着故文篇章,早早偷闲得享读写小品文之乐,在更广阔的天空中寻找回来了失去的大地。但愿父亲的在天之灵,此刻也能领受到在地儿女的不尽感恩之心,以为清明最深切的怀念。

附文

先父曹来宾教授溘逝于他行医一甲子之际,乘鹤业已一载,未能等到今天其一生所钟爱献身的《中放》60华诞到来。作为从事放射学工作亦逾40载的其女,我长年亲睹了高堂对这份核心期刊及其代表的专业的用心呵护、勤奋耕耘和精神寄托,值此杂志花甲庆生之时,仅以点墨缀述追忆他在世时对它的真挚情愫,或可揣代抒发老人家的未表之心意,补遗弥憾,慰其在天之灵。

《中放》杂志是家尊投身影像医学的翌年创刊的。那时他属于跻身该坛的年青人,不久便赴京沪,师从老一辈放射学家汪绍训、荣独山等,得以真传。放射诊断在建国之初尚属新兴学科,中文专业书籍很少,《中放》遂成了汲取这领域最新知识的主要途径。家严订阅、细心收藏着每一期,认真学习。在我长成也入了这行后才发现,他每将全年的12期装订成厚册保存:以锥子费力地钻眼儿,再用粗线穿贯,就像给我们缝衣补裳做女红一般;又贴附上牛皮纸封面,注明该年卷号,归档便于翻找查阅;或束之高阁,或藏于铺底箱内,皆系他“颜如玉”的“黄金屋”。

由于长年累月杂志越积越多,寒舍陋室又不宽绰,我在帮着整理收拾房间时,曾思忖处理掉那些忒老泛黄的。老父闻之大惊,严辞不允,语重心长道:“孩子你不懂呦,这都是智慧、历史和文物哇”。从此我不敢动念“动土”了,瞧得出它们在他心目中的份量,这种神交久矣的老感情是我这年轻后生所难能体味理喻的。且不关乎“敝帚自珍”的事儿,在那没有电脑检索文献的年代,这便是最权威可靠的参考资料与索引了。

再后来,俺家乔迁了几次,浩繁的搬徙中这些沉甸甸的书刊自是必携带之物,绝不能精简下来的。虽然父亲的居住条件步步改善,宽敞的书房依旧堆得满当当的,其中占地最多的就是杂志这一块。深晓其个性的我辄未再触及清理“古董”的话题,早已明了这些是老爸精神世界之一部分,学术百花园的一隅,蕴藏凝结着他毕生心血浇灌成的智慧结晶。也正是这些个杂志书卷,忠实地记载、无声地伴随着他度过了曲折漫长、丰富多彩的杏林人生。

父亲从1957年发表了第一篇论文以来,几十年中撰述无数、著作等身,仅付梓于《中放》的就有七八十篇之多。其中《氟骨症的X线诊断》获得了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奖;《中医中药治疗骨肉瘤的随访观察》也赢得国内外业界瞩目嘉许。据中国医科院情研所在《医学情报杂志》1983年第4期刊登的《中放杂志文献计量分析》,先父的论文数量与被援引频度,名列全国第四位。

多年来不仅自己笔耕不辍投稿、在杂志上迸发着他的独到见解,家翁还连续担任了第二、三、四、五届《中放》的编委,在审理稿件方面倾注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他治学十分严谨,连标点符号都一丝不苟地加以纠正,默默乐在甘为他人“作嫁衣”中。期刊中不少的论着字里行间闪烁着他的加工润色,与专职的编辑同为每期的编纂与质量把关,做出了许多的义务贡献。难怪他与之感情深厚呢,只缘其中浸透着他的辛勤汗水。

爸爸对事业与刊物的热爱,也潜移默化影响着子女们。我本人做放射在业内众所周知,显然直接受其言传身教影响至深,后来也成了硕导、略有小成;就连隔行干临床的我大弟,少时亦是从这杂志上看到爹的名字印作铅字而心生歆羡,决志将来也从医立言;十几年后果梦想成真,在中华内科、血液、医学检验等核心期刊上屡发论文,与父亲同被评为“省专业技术拔尖人才”,《拔尖的爷俩儿》通讯报道跃上了《健康报》,在国内医苑一时传为佳话。

尽管晚年家父辍笔不再疾书,主要精力放在带研究生培养青年才俊上,但是对于每一期的《中放》依旧是爱不释手地研读,既像是在定期会晤有着一世交情老友的新面,又按时更新着自己的知识体系,不落后于迅猛发展的学科形势。当然仍一如既往地妥善保存着这些卷宗史册。这种“活到老学到老”的真情与精神,和“嗜卷如命”的初衷与劲头,让我们愈来愈对他油然生敬,激励着吾等承其衣钵,在未来的事业开拓中继续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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