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啊年!关于春节的记忆
2014-01-28 06:01:31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星学)春节的遗传在华人世界里延续了几千年,即使是浪迹天涯飘零到海外,海一、二代的移民也都不忘袭承,非华裔聚居处,就自家悄悄过,至少包顿饺子吃;侨胞众地,像国际大都会多伦多,春节是所在国多元文化的重彩一笔,国人或在家摆宴或到酒楼吃席,连宗教圣地的查经班都搞特别聚会,包水饺、吃风味中餐;全城还有多场的春晚联欢会、邀来国内巨星助兴,颇成气候。

我自打离开桑梓,迄今在域外已经度过了21个旧历年。起初自免不了“每逢佳节倍思亲”,那会儿没有网络电邮、手机短信、廉价长话等,跟故土亲人的联系全靠鸿雁传书,航机的稀少令漫漫邮路信札姗姗,实在刻骨铭心了“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个中体味。惟有捱至除夕,才舍得花巨款打个国际长途,给家筵上的父母姐弟一块拜个年,送话听声、亲耳聆到那边的乡音,郑重金贵得很。这类在海外赤子中司空见惯的现实,都曾被载入了当时的春晚重头小品情节中,反响一时。

后来妻子女儿终于与我团聚在外了,小家重圆的融融释开了独在异乡为异客的诸多心结,游子思亲的情愫牵挂顿减了许多,毕竟如圣经所云,“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连合,二人成为一体”。嗣后只剩下了对高堂和手足这大家庭的萦怀念念。

再往后,我一家辗转欧美、最后定居在加拿大。绕着地球跑的人生之旅匆匆脚踪,也伴随着时代发展一日千里进步,渐渐地跨国电话费锐减便宜了,我们的经济条件也好起来,以至于啥时想打电话了摸起来便拨,“不计成本”、言无不尽。“伊妹儿”的广泛应用更是提供了便利,在电脑上装个从视频镜头,网上免费通话之际还能看见对方的影像,天之涯地之角就像面对畅谈。高科技把万里之遐短缩为咫尺之迩,将天方夜谭化为了日常现实,力浇了海外游子的幽幽乡愁。

如此的沧海桑田叫俺这一代出洋者搭头班车赶上了,实是今生有幸。这种通过光纤电波的常唠长叨交流,又锐减了大洋两岸亲情的思念缠绕,毕竟即使是归去团圆,在家见天唠得也就是这些嗑。

随着马齿徒增,人的怀旧之心渐长,每逢再过阴历年时,除了感恩严慈外,又有越来越多的对儿时过春节的美丽追忆。尽管时下的过年远非昔比,但似已褪却了原本心目中的亮丽光环。故“每逢佳节倍思年”,特缅怀少小的那些年景,虽然简朴单调甚至不乏苦涩,却是颇乐在其中,惬意满足。跟今个“满汉全席”般的富裕丰盛、却味似同嚼蜡,反差甚大。

记得我孩提的六十年代,副食品匮缺得很,一年到头的粗粮素菜,见不着油脂麻花,故教人对年跟儿时的“春供”垂涎、望眼欲穿。其实那些定额加售的年货,别看还得凭券方能购买,也不过就是三把韭菜两把葱的东西,就因素不照面,物以稀为贵,此刻显得稀罕诱人。其中叫我印象最深的,是每户可买一只猪头–全家一年才捞着吃一回“猪头肉”。

这猪首拿回来可要费劲加工的,头道工序是拔毛,把它耳颊部的那些茸茸除掉。得先化开沥青浇上去,待柏油干结了后摒之、就粘连下来了豕毛,残余的再用镊子拔除,这样猪脸就变干净了,吃时就无一嘴毛茬儿之虞。再以利斧劈成两爿,抠掉洞洞眼眼儿里的脑髓等,切下大耳,都放进灶上大锅里。文火慢煮几个时辰,用筷子可以插透至骨便算熟了。捞出来剔骨,将那颤颤巍巍的块肉再行烹饪,猪耳与拱嘴儿则切成细条专拌凉菜。骨头汤将来或做汤菜或下面条儿,均为打底儿的“高汤”。整个过程弄得满屋子飘香,一闻便知在整治猪头,好不诱惑,是年夜大餐中最好吃的荤食。

与这喷香相反的,是处理那买得的另道肉食—猪下货。那弯弯绕绕一大堆的肥肠,泡在大洗衣盆里浣洗,先行分节剪断,一段段的肠袋要翻转露出内腔,反复冲净肠壁上的粘液与粪便,所以那股子屎味熏人难熬,臭得我戴着口罩都挡不住,每感慨“吃口好饭不容易”。直至灌洗得没有异味儿了,才下锅炖煮,烂了后再红烧。不过待猪大肠成品端上来后,味道便不同了,像臭豆腐样“臭香臭美”,也是馋人的佳肴一盘。

那时候长期供应的少量白面叫“标准粉”,等同现今带麸的“全麦粉”,因而面色并不白皙。过年时粮店增售二斤“富强粉”,价格贵些。这是真正的精粉,超白,蒸出来的馒头白花花的着实喜人,空口光啃这馍就很得着了。

这些预先弄好的主副食均存放在门外包厢的廊檐下,在没有冰箱的岁月它便是天然冷藏间。只惜如此可口的细粮佳馐只能吃到大年初三,然后便换上了一年到头不变的苞米饼、番薯窝头和素蔬咸菜了。诚然按照今人的观念,五谷杂粮才健康颐人,精工漂白过的细面丢失了营养,但那时吃够了“佃农长工”的饭食,辄想换成“地主老财”的食谱,管它“有料无料”呢,都认为这才是好日子的象征。

过年的另一标志,就是穿着上能够更新,大年初一通常是人们开光新裳之际。这在倡导“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艰苦朴素时代,是很让小孩子家期盼展扬的一件事。纵使其时严禁小资情调,服饰谈不上任何款式与时髦,男式都是毛氏装或军制服,女式多为碎花布袄或单色淡裳,但至少是崭新的,叫人欢喜愉快。

至于玩耍娱乐之物,则是千年不变的放炮仗。没有电视电玩电脑等,电影也殊少。而爆竹主要是“小鞭儿”和“二踢脚”两种,年三十午夜时大人孩子都出到庭院天井中,燃放得劈里啪啦的很是热闹,没有意识什么噪音与污染等不妥。待初一大清早起来,包煮水饺吃,然后就出门拜年,先是院儿里的众邻舍一圈,再外访亲戚好友、师长同学,家家都是花生、瓜子、糖果、炸麻花等招待,来客大快朵颐,再得上个三五毛钱的压岁钱,更是喜出望外。

如此这一切,怎不使得少小稚心直盼着过年,总嫌那时针走得太慢。光阴就是在这翘首以待春节当中默默流逝了,一晃儿俺便老大到鬓毛衰、早不急着辞旧迎新喽;亦历经了蛮多的国内除岁形式移风易俗,和国外的不过旧历年的郁郁落寞。这些变化恐比以往千百年过春节演化的总和还要多。

可是尽管现代春节全方位红火,富丽华奢的光景空前,我老觉所万花筒般的这摩登喧哗,以及重允燃放的花色百出的鞭炮,振不出当初的兴冲年味、心灵回音。是山珍海味精食天天吃腻了,绮襦纨绔时装每每穿不迭–日日年饭倪裳的不能凸显年的高山仰止;是手机时时无远弗届的联络置人未觉离分,絮语平素倾诉尽了–巨细无遗的沟通不足烘托年宵电话的一刻千金;是省却了躬亲登门作揖的脚力,连拜年致电都由群发短信所取代–天涯比邻零落了海内知己的促膝面晤;是“饥不择食、寒不择衣”这碗酒垫底,酿造了“珍珠翡翠白玉汤”美味难忘的反差–让俺逆袭念旧、叹息人心不古、世事亦然。

侨民我佳节时分在这迷离巨变的年俗中彷徨,唯从记忆的雪泥鸿爪中寻找回来曾经的淳朴世界。呵,年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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