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千山万水再回海南,家的味道就没有变过……
2023-10-04 08:03:49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素净)多伦多飞香港,千山万水,十五个小时后到达赤鱲角机场。填肚子、逛免税店,睡睡醒醒九个小时后再转飞海口。哥嫂早已等在海南美兰机场出口,三十分钟的车程,我带着我的女儿又回到了文城的家。

我担心路途上会受病毒感染,嘱咐哥订了三天的酒店,暂且一住,以免后患。母亲虽理解,却非要见上我们一面才安心。

单位宿舍楼的大院里,母亲远远地从树荫底下走出来,打扮工整,银丝缕缕,头部微颤,依然清脆的叫唤声随即入耳。我停住了脚步,我想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就这样远远地站着打声招呼罢了。

母亲却越走越近,我摆手叫她停下,她反倒安慰我:“不怕不怕,妈健康着呢!”说毕就上前来抓住我的双手不放,再捏捏我的肩膀,摸摸脸,“哎呀,怎么还是那么瘦呢?”我的酒店安全计划全是徒劳。

五年了,母亲已是八十一。我女儿也长成了大姑娘,个子超过了外婆一大截,不再是当年带着婴儿肥的模样。

院子的一角,有两个少年在打球。母亲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收住了亲切,对着他们俩高声喊道:“诗博,诗博,快来看看,你们整天念叨的美婷回来啦,快点过来,快!”

那两个人不做声也不回头。我以为他们没听见母亲的叫唤,就叫婷婷跟我过去向他们打招呼。出乎意料,我越叫他们就越跑得快,不是跑过来见婷婷,而是嗖一声跑进了自家屋里!留下我和婷婷大眼瞪小眼,空气中全都是青春期的荷尔蒙味道……

住了三天的酒店,我们搬回了家中。一日三餐全由嫂子来操持,我陪着母亲吃饭,听她唠叨,看她早起梳头量血压做早操,在阳台上晾衣服,看着满院子的绿树婆娑。一九八七年搬进来的家,门窗换了,家俱换了,只要母亲对我的一声叫唤“净呀,净呀”的,家的味道就没有变过……

家乡的巨变在我离开十六年后第一次回来探亲时差点让人找不到方向。这是第三次回来了,除了城外的几条新修的大马路外,城里的几条主道还是五年前的模样。

由于时差的缘故,我睡得很浅,不到六点就被鸡鸣声唤醒。索性就起了身,一人踏上人影稀少的街道,去感受小镇苏醒的节奏。

建设银行的外墙上贴了一张蓝底白字的宣传海报,第七条写的是:创建国家卫生城市,管住脏、乱、差,留下真、善、美。一个“管”字用得好,既强调了政府的管理决心,也寄希望于市民的自我管理能力。

城市的节奏都一样,在人们还在酣睡的时候,清洁工们就默默地开始了他们的扫大街工作,几乎每一个街口都看到他们一身绿色制服埋头忙碌的身影。

清晨的风是清凉的,天已亮,一辆辆的轿车和摩托车在街道的两边停放着,静候着主人的到来。拐了个弯,我来到了文建路和文中路的交叉处,这里有一尊洁白的宋庆龄雕像。这位被人誉称为“国母”的伟大女士祖籍就在文昌,她和张云逸将军一样成为了文昌人的骄傲。

走过雕像,在马路边上遇上了一位打扮朴素的老太太,我随口就是一句地道的家乡话:“阿婆喂,你在做什么,锻炼吗?

”她看着我,不作声,只是微笑着点点头。我再问: “怎么没看到其他人一起锻炼?” 这下她开口了:“我听不懂你说些什么?”一口的四川口音。

老太太是四川泸州人,女婿在文城镇上开了一间门锁店,一家人趁着孩子放暑假,到此探亲来了。

她问我:“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吧?我上菜市场,他们说听不懂我说的话。我就觉得奇了怪了,人家中央台不就是用普通话播音的嘛,全国人都听得懂,这里的人就说听不懂,我看你就听得懂!”

一个阔别家乡多年如今已是一名“外国人”的本地人,遇上了一位到此来探亲的异乡人,听她说着心里憋了好几天的话,这倒让我想起了自己移民到加拿大初期的情形,对入乡随俗的说法又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夜晚的院子是热闹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树底下坐吊床乘凉的、打牌的、健身的,排球场早已变成了广场舞专用舞台。我爱跳舞,大音响一开我就到场。哥年轻时是远近出名的舞蹈教练,今天是周末,他特地从海口赶回来相聚,也跟着跳了起来。

我和大家边看着他的婀娜多姿边发笑,母亲在阳台上对嫂子感慨,有二十多年没有看到她儿子和女儿在一起跳舞啰。

已经记不得上次回婆家是什么时候了。公婆早已不在人世,众位哥嫂、大姐和那一些数也数不清的侄子、侄女、外甥以及他们的爱人和孩子,一听说五婶要带那个只在照片里见过的美婷回来,一日三餐的轮流负责表就紧跟着出了台。

从文城到白马井,三百多公里。要是从前,搭公共汽车,要坐一整天。现在有了环岛高铁,仅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坐在有空调的车厢里极目天涯,除了经过海口时见到一些建筑物外,其余的全都是翠绿和谐的田园风光。植被保存得极好,每一个大小的山头都被绿色覆盖着。这跟几天前我们南下去陵水时看到的景致是一样的,“绿色海岛”的称呼真是名副其实。

王仕早已等在车站外边。如果不是昨晚叫王静先把她弟的照片传过来的话,我是不可能认得出眼前这位陌生人就是亲侄子了。离开海南二十三年了,以前的小屁孩们都已当了父母,一大帮的孩子们围着我叫叔婆舅婆,让人特有成就感。

坐在保存完好的老屋里,我跟大家讲起了我初见家长时的情景。讲他们的奶奶如何待我如女,讲我如何从海口背回一大袋的文具盒,然后叫他们站成一排逐个领取,讲他们带着我去参观“两院”(中国热带农业科学研究院和华南热带农业大学),当年的照片如今还保存在我多伦多的家中。

如今,侄子侄女们有了出息,分别盖了新房,都搬出去住了。晚饭是在三嫂的新屋吃的。两张大桌,二十几个人坐在庭院里有吃有喝有说有笑。我仍然听不懂客家话,坐在大家中间只顾着挑好吃的,餐桌上菜肴丰盛,围栏里鸡鸭成群,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亲切如初。

女儿悄悄对我说:“对面穿深蓝色衣服的那个人像爹地。”那是她大姑家的老三。我把话传开,大家乐开了怀,老三笑问婷婷,是他帅还是她爹地帅。

回到文城的家就是回到了出生的地方,年少时的好朋友自然知道我的归期。晚饭后,华丽骑着她的“敞篷奔驰”(电单车)如期而至。虽是五年未见,见面的招呼也只是一个很平常的拥抱和一句“哦,美女回来啦?”

无论隔多久多远,再次重逢的感觉就跟昨天才道别一样。淡淡的言语,不需强装的笑容,随时都可以展开的话题,友谊如兰,怎不叫人念念不忘。

三天后是华丽女儿出嫁的好日子,被邀的同学和老师齐聚海天酒店,见面叙旧,热闹非凡。在外地的还特地提前一天回来,约上几位要好的同学在酒店开房打麻将玩纸牌。玩桌上互相揶揄,乐此不疲,深夜未眠。

回家看看,母亲是最大的牵挂。见她身体尚好,没有大的毛病,我本该舒心。未曾想,刚从陵水回来的那天,母亲就突然在院子里晕倒不省人事。好在我接受过些许的急救训练,慌乱中强装镇静,终于把母亲从危险中救回,实属万幸。

尽管如此,却也是把我惊吓到几天都难以放开心情,经常看着母亲发呆,心里上上下下的,见一面少一面的念头压着我只想哭。

二十九天眨眼过,母亲早已舍不得让我们走。她把我叫进卧室,翻看着几本厚厚的老照片问我要不要带去加拿大,还有她的首饰。她说:“这些是你和女婿买给我的,这是阿丹买的,这是心心买的,你就拿一件带走吧,我戴不了多少,做个留念吧。”

我听了母亲的话,不做声,拿过那条有寿桃坠子的金项链,转过身拭泪。

我实在忍不住,就跟仍在纽约忙着工作的儿子说了他外婆的事。第二天,他问我:“妈,我想十月份休假回海南看外婆,可好?”

他是外婆带大的孩子,他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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