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恩格斯的故里
2010-04-06 22:34:18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星学)恩格斯,这位意识形态领域的国际伟人,在中国大陆几乎无人不晓,可是在他自个的国家里,其名气却并非妇孺皆知。正如白求恩大夫在中国如雷贯耳,在加拿大却不甚响亮。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另类“墙里开花墙外香”现象。

**定性“城市之子”的恩格斯

游历德国,既然已经身在科隆了,距恩格斯的故乡不远,遂决定前去短访参观一番。除了有那么点恋旧、“红色朝圣”的意思以外,还另有其它的原因,那就是同时领教一下世界上独有的一套悬垂式城市公交运输系统。人们既然将地下隧道内行驶火车简称为“地铁”,那么这在天上吊挂着的同样的捷运,便可以唤作“天铁”了,德文称作Hangebahn。它是令恩格斯祖居地名扬四海的镏金名片,也是日耳曼国古典的地标之一。

恩格斯的故里叫伍帕塔尔(Wuppertal),位于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的中心区,离着科隆大约六十多公里。说起这座约有人口四十万的中等城市,大概国人并不太熟悉,倘若是告诉你它在德意志的传统工业核心–鲁尔(Ruhr)地区的话,你可能就会恍然有悟了。

像大家耳熟能详的“克虏伯大炮”、“拜耳”化工等德制重工业产品,皆是在这一区域生产的。还有环球首创的高速公路,也是于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在这一带修建开设的。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鲁尔工业区都是德国军备供应的心脏。

汽车穿越美丽风情画般的德国乡野,不到一个钟头便到达了伍帕塔尔。现今由于煤炭、纺织业的萧条,军火等其它重工业的式微,转过型了的这座重镇已经见不到烟囱林立、蒸蒸沸腾的火热模样,取而代之的是安逸静谧,跟其它德国中小城市无异。我们先奔“恩格斯之屋”纪念馆,它就位于以他的名字所命名的一条街道上。

这是一座浅灰色墙、但多扇窗户镶着绿色百叶栅栏的四层洋楼,方正敦厚,略带一点巴克式的风味。它其实是恩格斯家族的祖宅,建于1775年,经历了二百多年的拆建、战火等劫后余生的。楼前花团锦簇,绿树掩映,溢散着幽雅的古典美。在1970年时,为了纪念恩格斯的150岁冥诞,伍帕塔尔市政府拨了专款翻修了这一历史性建筑,并辟为永久的博物馆,对外开放。

我们步入其内,见里面充满了典型的十八、九世纪格调的装潢、内饰,古旧但不失古香,亦不难窥出那个时代有钱人宅子的大家气派。踱到二楼上的几个房间中,这儿陈列着这位名人的生平事迹展,记载着他不凡一生各个时期的生活足迹,从诞生、童年、青年,到后来在西欧各处的奔走,鼓吹科学社会主义等。

其中,最为重要的是他支持、资助马克思撰写了《资本论》,并且在马克思逝世以后,接手整理、编辑,最终完成了这部影响了全世界的宏著。看看收集、展示在这里的件件珍贵实物、照片和文献等,还真的不少,书架子上甚至还摆放着中文版的《恩格斯画传》、《马恩全集》等,据说是当年东德总理昂纳克来访这里时赠送的,以凸显恩格斯对近代国际远至亚洲的巨大影响。

走马一圈给我的总体观感是,纪念馆颇有异于中国特色的“阶级教育展览”,标语口号、政治术语很少,反而介绍了不少关于他家族工业的发展史。更令我诧异的,是恩格斯的父亲老早就逼着他辍读,尚未中学毕业就投入到实习生意和经商中。

这一点类似毛泽东的父亲,逼着儿子退学、回乡务农,毛以死相抗,终获成功,从而出走,海阔天空。恩格斯却是恭敬从命的,只是后来又热衷于“弄墨” 投文,针砭时政,并因此与其时任职科隆《莱茵报》编辑的马克思走到了一起,以致于最终齐名共为“全世界被压迫人民”的精神领袖。

所以不难看出,被社会主义外国长期奉为“神明”一般的恩格斯,在他资本主义祖国里被还原成了“人”,如同一大串的其他德国名人一样,譬如贝多芬、歌德、黑格尔、海涅、格林、伦琴,等等。而故居东侧的那尊纪念碑上所镌刻的简介文字,或许即是他的同胞对我们眼里“国际共运先驱”的认知与反映的真实写照:此处乃我们城市的著名儿子弗里德里希・恩格斯的降生之所,他是科学社会主义的奠基人之一。

博物馆的旁边,还有一栋栋更大的厂房式建筑物,那原来是恩格斯家族企业的“固定资产”、获取马克思概念中“剩余价值”的地方。恩格斯的父亲经营着纺织工厂,是一个大资本家,在全欧洲都拥有分厂和子公司。百年老店内的遗物都是些古董级的家伙了,像当初原始的各种针织、纺织机械等等,与文革时期我们初中生被放到国棉厂子“学工”上课所见过的老爷机器也有很大分别,遑论今天更现代化的电脑程式织纺设备了。无意之中教我看到了人类工业革命初期欧洲人是如何发明、使用机械工具的一角缩影。

也没料到这些陈年旧物也令我大发幽古之情思,感慨了好一阵子:正是这些大清天朝不屑一顾、嗤鼻洋人利器为“奇技淫巧”的丧志玩物,使得“藩夷”们迅速崛起壮大,纷纷变成了当时的强权,把自古领军人类文明、科学技术的泱泱神州大国,远远无情地抛在了身后。甚至仅凭着几千洋兵洋枪、几十条坚船利炮,越洋过海长途奔袭,多次轻而易举地击垮了以逸待劳的晚清百万大军,肆意撕开了华夏国门的口子,使炎黄子孙惨遭蹂躏、任人宰割、百年屈辱。

所幸星转斗移,沧海桑田,中华民族卧薪尝胆,科技兴邦,富国强兵,现已不再是东亚病夫,能以与列强平起平坐,无人敢侮,也叫俺今儿个站在这异域看“西洋景”,不失神气欣慰。

**定位“天马行空”的倒挂地铁

从“历史的阴霾”中出来,我们又奔“现代的阳光”而去,一睹久闻大名的伍帕塔尔空中列车风采,心情登时焕然一新。

“伍帕”(Wupper)其实是河的名字,它属于莱茵河分支;“塔尔”(tal)则是河谷之意,连起来顾名思义出这座城市的地理环境。原来在一百多年前,这里错落着五个小镇,由于山路崎岖难行,河道狭窄蜿蜒不能航船,当地人彼此之间的往来很是费劲。

难则思变,于是人们绞尽脑汁、突发奇念:何不在这条流经此峪的小河道上方架设铁道,运行列车,以改善交通状况呢?于是他们从科隆请来刚刚发明了悬挂式电车系统的工程师欧根-朗根(Eugen Langen)先生,依照这里的实际地形设计出了相应的蓝图,于1898年开始动工修建,让这项先进科研成果在此实际生根开花。

工人们沿着河岸两边,一共拱立起472个高约11米“门”或“八”字形状的钢铁支架,用来撑托铺于其上的铁轨,全线轨道总长度为十三公里半,若是从高空鸟瞰的话,宛若一条巨大的蜈蚣趴在山谷中。这项伟大的工程共花费了大约近三年的功夫,才告完成,以世界上最长的单轨悬浮列车线路而载入史册。

1901年落成典礼时,为此骄傲自豪的德国皇帝威廉二世,专程赶来亲自主持了通车剪彩仪式。正是这条独特铁路的有效连接,让这个地区蓬勃兴旺起来,终于在二十几年后正式建制“伍帕塔尔”市。再往后其大市区的建设,即是围绕着这条干线渐次展开的,逐步把它演化成了五镇之新中心。

我们头一遭体味搭地铁不是习惯的钻地洞,而是拾阶而登上空中阁楼,感觉确实怪怪的。月台修得很漂亮,跟德国所有的公共场所一样的干净,据介绍,全市共有十八座这样的停车点,悉数高高在上,各具特色。常客用不着看街名招牌,凭着个性鲜明的壁画等,就可以辩识出是哪个车站来。等车耗时不长,每五分钟就有一班,凌空风驰电掣,由遐及迩忽悠漂至,嘎然而止,吞吐着鱼贯乘客,井然有序,实在是长见识、开眼界。

我举目细瞅,每列车只有两节厢,每节又是由前后两对轮子悬挂在粗壮的单轨道上。这强力的“巨臂关节”既钩提着沉重的车厢,又通过电力掌控驱动,让车运行自如。真是“异想”但确是“天开”,令人叹为观止。合城共有27辆这种“天马”,每天独来独往、当空穿梭,日运客量达七八万人次,是为伍帕塔尔市公交系统主力骨干,深得市民和游客的喜爱。

进入车内,我凭窗而坐,赶紧欣赏市容景色。车启动了,果然不同凡感,车体微微左右轻摆,悠悠的仿佛要腾飞了似的。甭说各种高山滑雪、观光吊缆车了,就连当今闻名于世的磁浮快车,也都是从这古老的“天铁”身上得到借鉴、启发而研成的。

我俯首身下,见川流逶迤,潺河波影,岸堤绿树葱茏;平视两边,沿线的树梢、楼房近在咫尺,似乎伸手可以触得着。大部分的行程是在河面上,有些地段也在繁华道路的头顶上。这种建造形式,既不占都会的宝贵用地,又减少了交通拥挤和车祸,还充分地利用了闲置的城市空间,并且方便了立体观光,一石四鸟,经济实惠极了,由衷地佩服优秀的日耳曼民族。

我注意着手表,列车走完单趟全程不到40分钟,大致每隔两公里便有一个停靠站,果然各个站台独具特色,争奇斗艳,使得烦闷枯燥的等车随之变得轻松愉快。我们兴致勃勃地坐了一个来回,充分享受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吊笼式捷运的美滋味,大有飘飘然之感。还没觉得坐够呢,却不得不下车了,恋恋不舍。再走下长楼梯才算着陆到了地面,真是蛮有意思的全新体验。

重又踏上坚实的土地,我不由地又琢磨起这看上去有些悬乎的吊缆快车的安全性来。陪同的朋友告诉我,自打它投入使用以来,迄今一个世纪了未出过车人伤亡的事件,即便是在二战中,鲁尔地区遭受了猛烈的轰炸,它也侥幸逃过万劫,没有受损、发生故障,从而使得我们今日有幸得见这神奇的运载工具。不由人不叫绝、肃然起敬,德国人一丝不苟的专业精神,一切“百年大计”的严谨高质,让“百年安全运行”名副其实,这在世界交通史上也算是缔造了最佳纪录,令世人瞩目称道。

不过,有一朵小花絮值得一提,“天铁”还是有过一次并不算事故的意外:1950年一个来此表演的马戏团,带着他们的小象一块乘车游览,旨在做广告宣传。不料这只没见过大世面的小兽,在车内惊恐烦躁,最后竟然撞破了车厢门,跌入身下的河中。幸好有水的缓冲,它只是受了点擦伤。从此,客运吊车又平添了一段轶事佳话,让本城更加有名气了。有家聪明的牛奶商马上藉着这宗轰动一时的新闻,将自己奶品的商标改用伍帕塔尔与小象的名字Tuffi,竟大增了销量,好有生意头脑耶。

说话间,我们项上倏地一缕轻风带过,一列“铁龙”唰地窜过去了,把内子的长发都吹起些个。仰头捕捉其踪影时,它早已经消失在转弯处了,洒脱、飘逸、超然,这就是伍帕塔尔Hangebahn独有的魅力与特质。难怪被誉为“悬车之城”的该市,在处处“桃花源”的德国全境能跻身九大观光热点之一呢。

正思忖间,又有一列“天铁”凭空反向掠过,然而这次碰巧赶上刹车,轮轨摩擦所发出的刺耳尖声,叫人有点消受不了。我遂又在想,那些住在沿线楼宇里的人们每天咋受得了呢?

我的德国好友如数家珍地解释:当年造这体系时,民宅并没这么靠近河床,所以噪音不是大问题。后来市区依“天铁”落成而发展,开拓得越来越趋向它,沿线地带也成了新都市格局的市区,寸土寸金,楼房就不知不觉地盖到了尽根。买屋置业者自然事先清楚必须接受噪音,此乃愿打愿挨的事。毕竟生活方便大于别的,人们也就不计较恁多;再说时间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下来。

联想起不少别国的代表团来此地观摩,打算拷贝这一系统回去仿建,却始终未听说过有实施、成型的例子。我猜原因不外乎“国情”与城市发展史有所不同:虽然许多都市也有河穿城而过,可是在业已成熟了的沿岸密集社区中横来插建这玩艺儿,抑或在主要干线的上方如法炮制,两边的众多住民必然会以“强烈的噪音影响健康”死命反对,规划肯定便“胎死腹中”,故没见“复制品”的报道并不足为奇。从而却使得伍帕塔尔的这条“天铁”一直保持着举世无双的地位,成为了一道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城市亮丽风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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