蛐吟蝉唱摄乡魂
2011-08-09 21:23:01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星学)炎炎夏日,后院的一爿树荫成了乘凉的宝地,闲来坐在那里阅报消遣,微风习习拂来,在市中心也算闹中取静,一丝悠然自得。

今年暑期的一天,我偶然听到头上的树梢间传来了蝉鸣声,吃惊之余心中暗喜,赶忙起立仰首四下里打探寻觅,以图一睹这北美鸣虫的身影,无奈树叶浓密覆遮、不得其枝而窥。

听那发声叫法,推断是一只知了,蝉类中最小的那种。复坐下闭目稳神,单单静心欣赏着这难得的“天籁之音”,不觉一阵阵乡愁被它从心底慢慢撩起,竟一发不可收拾。

原来这久违了的蝉音,在我故土儿时司空闻惯、半点不觉得稀罕,是铁定的三伏主旋律不可或缺的音符之一。骄阳越炽烈,它叫得越欢,何止是雄蝉为求偶而发出的信号,更是昆虫对美丽大自然的一曲颂歌。况且有着好几种不同类别的知了,各自从腹部的不同的鸣器发出着独特的颤动,此起彼伏地演奏出了一部美妙的盛夏交响乐。

每到春夏交接时,男孩子就开心地进行捉蝉活动。捕获的这些猎物,大家都是烤着分吃了,在那个缺肉少鱼,一切凭票券限量供给的岁月,此乃难得的免费高蛋白来源,顽童们哪里顾上其感官性状不佳,下肚补充营养要紧。

其实捕猎行动早在蝉蛹从地里钻出之际就已启动。白天我们去树林里找地洞儿,原来这“知了猴”崭露头角以先已经开了小洞天窗,若细心寻找就可发现之,掘开即可挖出内藏的蝉蛹。晚上我们打着手电筒去巡视树干,那些趁黑出笼离地的蝉蛹刚好爬到株半腰,或者停住蜕变退壳,我们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收成颇丰。

此时动人心弦的是观察蝉蛹的羽化过程,确实奇妙、匪夷所思:只见它背部的裂缝逐渐张开,一个乳白色的幼蝉从中蠕动着脱出来,浑身嫩的像豆腐脑似的,可是一会儿就改变了颜色,体黑目赤翅青起来,随后缓慢地向高枝攀去,或者飞往其它地方。极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从属地的爬行类向属天的飞行物的质变转换,叫人不得不感佩造物主设计的“金蝉脱壳”之神奇。

我们把蝉蛹拿回家,泡洗干净,或烧烤或油煎,吃起来味道比成虫香美,绝对富含营养的天然滋补。当然那会儿旨在填饱肚子、果腹生存,不晓得细致的科学道理。但它无疑是玩耍与实用相结合的完美例子,小孩大人皆欢喜。

纵使是那褪下来的蝉衣,也是俺采集的对象,因为是一味中药材,学名叫蝉蜕,能够疏散风热、治疗小儿夜惊盗汗等疾症。只惜轻如鸿毛,攒积了一大堆也没有多重的份量、带到药铺里卖也就值个块儿八毛的,然而对于别无途径和能力挣钱的小童来说,在其时五分钱就能买一碗清汤面吃的年代,也不啻是一笔巨款私房钱了,够欢欣雀跃一阵子的。

除此之外,尚有稍晚时节的抓蟋蟀斗蛐蛐儿。干吗又扯上这茬儿鸣虫了?也算是无独有偶,前天的夜晚上我步经多大校园,倏地听到墙根树丛下有蟋蟀的叫声,当时亦惹得俺惊奇诧异,接联系起今番的蝉歌,大有同感而发。

当时捉蟋蟀是到山上、墙角、荒地等处,一般是闻声趋之,那“好斗的歌星”愈是叫得响亮的,可能就愈个大体硕、骁勇善战。我们或掀开石头用手捂住它,或用草茎从缝隙中赶它出来、屈掌捂盖之,然后把俘虏小心的顺进叠好的小纸袋里,不伤折其须、尾,再叠封住袋口,回家后倒进广口的玻璃瓶里豢养。

接下来就是聚众斗蛩了,小子们各携其爱蛐来行决战。通常在晚上于路灯底下齐集斗蟋,热天里凉快嘛,还不用耗费自家的电,那时机动车辆甚少,小街晚上就是纳凉场子。

谁的赢了,就保持着霸主的地位;输了就把它扔去喂鸡,再去“抓壮丁”,乐此不疲;同学们家家床铺底下摆着一溜儿坛坛罐罐,养着这些吟蛩。就是如此这般课余生活与童趣,构成了无家用电器年代简单朴素休闲的主要内容。

自打出了国以后,暑季我就再也没有闻及这曼妙的虫鸣大合唱了。听说美国只有周期性的蝉潮泛滥:在家乡类似俺称之为“马蝉”的这种,在那里竟每隔17年才光临问津世间一次;轮回到斯年,铺天盖地的蝉蛹出土上树、密密麻麻,看上去教人起鸡皮疙瘩,齐鸣也闹翻了天,蝉噪林不静,大失了原本和谐的美感。不明白为何美国的这班虫生竟有这种习性,反正我留美三年没赶上这茬儿。

移居加拿大,纬度更北,益发鲜见寡闻蝉声蛐鸣,我渐忘却、不期盼了,一方水土养一方昆虫嘛。不料今番邂逅这熟悉的声音,委实兴奋了一阵子,敢情是由于全球变暖的温室效应所致?我还在儿子归后喊他出来听此蛩音。

生在多伦多的他未曾闻过这类虫叫,也觉新鲜,但更奇怪一向沉稳的老爸为啥对此有点激动。在听了我滔滔不绝讲那过去的事情之后,他方才若有所悟。只可惜这撩人的蝉歌持续了不多久,便不知道知了飞去何方了,我不禁一丝落寞惆怅。

也是因着出洋近廿载的我,少小离家老大回,多次省亲中欲找回一点孩提时的玩耍感觉却是屡屡意外的不成。故乡亦非往昔的故园了,拆迁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取代了树林,让飞鸟蝉虫乏枝可依;固若金汤的钢筋水泥墙严丝无缝,越来越少的绿地空场,叫蟋蟀失去了藏身之地。

时下市里的少儿不复有把玩夏虫的身外乐趣了,他们已经无处随心所欲地捕金蝉、捉蛐蛐,更别提晚在路灯下斗蛩了。那猛似扑虎的汽车彻夜都川流不息、避之不及,夜幕下的现代老少早就束自己于高阁,享受着空调、看电视玩电游了。真个是时过境迁,如同隔世。

更惊悉如今的一些高档餐馆,推出一道时令佳肴叫“油炸蝉蛹”,就是儿时我等戏耍的烧烤知了猴,现却广登了大雅餐堂,成为了珍稀野味,价值颇高。专门有收购商按着时节到农村山区去采买幼蛹,运回供应给各大酒家作为盛筵的盘中餐。

那些仍未脱贫的村民们自不会失去这可以致富一把的捷径,每夜晚利用“高科技”技术手段来捉拿蝉蛹:以高瓦数的探照灯轮番扫描森林里的棵棵树干,那些只适应黑夜才孵出的幼蛹,遇到刺眼眩目的强光照射纷纷落马,被捡拾装袋、成千上万,简直就像机械化作业的收割,高效得很。

这自然大大破坏了动物昆虫的生态平衡,使得能侥幸脱逸、活到交尾产卵的知了愈来愈少,不敢想像若干年后有可能绝迹、蝉将不蝉,夏日这里的黎林静悄悄。后人恐只能从图片获知有此类昆虫曾在世过,不能不说是一种现代文明的另类悲哀。

但愿今后知了在加拿大逐渐多将起来,既歌颂点缀这美丽家园的仲夏金秋,又叫我等移民也可以多多重温一下儿时淳朴意趣的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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