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释故城啤酒情
2011-12-01 21:57:24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星学)华人生活在多伦多真不赖,大洋彼岸故园的产品在唐人街基本都有的卖,几乎跟在国内过日子一样方便。甭说俺家常吃的本省土产像山东拉面、龙口粉丝、地瓜粉条、山楂片糖、滩枣等唾手可得,就连酒水这儿专卖店里也能买到故城的啤酒品牌。

您别以为在下以啤酒为例或许就是酒鬼一个,我固然生长在啤酒之都青岛,但并不贪酒恋盏,念叨这青啤不过是因为它乃家乡的象征。试想看在万里之外的洋商场里、琳琅满目的洋罐儿林中,倏地冒出个深绿瓶儿、上贴着俺再熟悉不过的海中栈桥的标签与汉字,怎不叫来自其产地之人顿生诧异与惊喜,感觉“他乡遇故知”,也为故里的商品走向了世界而欣慰,更遑论即刻勾起了一股浓浓的思乡之情。

说来挺惭愧的,俺虽然是齐鲁人士,但酒量却端的稀松可怜,或者干脆说没啥量,仅仅能嘬上两杯酒精度数最低的啤酒,很没有为梁山好汉的爽饮酣放争口后生之气的面子。而初初自己还并不晓得这一缺憾,自知之明是在经历了一回意外的教训后方才得来。

那还是在文革之中的沂蒙山沟里,下乡学艺的我与老师夜酌,他热情地说你是岛城下来的,啤酒肯定是当水一般来喝的,咱今儿个就来点浇浇愁。仍在念高中的我不知道天高地厚,以前未咋沾过黄汤,只是风闻人们的戏谑:啤酒的味道像是马尿;此刻众劝之下盛情难却,又以为壮小伙子应该没大问题。于是接连干了几杯,不期通体迅速赤潮泛滥,头重脚轻,竟酩酊向床而睡了。次日晌午醒来方知醉大,羞愧中做诗一首《初饮觞咏》以至纪念,从此再也不敢把盏纵酒了。

待日后学了医才懂得,一定是先天性肝脏产生的乙醇、乙醛脱氢酶不足,难以分解多量的酒精,所以才不胜酒力、稍饮便上头、全身一片红。可豪饮海量的这等本事是后天如何也练不出来的,我惟有节制、适可而止。再后来由于自己的郎中身份地位,某些个场合逢侑觞不得不沾杯,那就唯有啤酒是问,用以解围,不过也仅是进两杯做做样子为敬充数,从不造次,免得出洋相难堪。

不过在家中,兴致上来两口子倒是时有小酌,以调节生活的情趣,舒解一下行医的紧张压力。内子同样不善饮,不像有的女士,虽然从未沾过酒,但一饮惊人、不让须眉,轻松拼倒男宾,据说有的因此就提拔了,专事陪酒为带“长”的在饭庄上解围。拙荆就算是陪俺出席必要的应酬,也不能替我折冲樽俎。我俩常开玩笑:咱们真是有点儿白占地土,可惜了享受青啤的得天独厚。

不过这倒是一个很好的自我保护,我在临床上见过太多的因酗酒而得肝硬化、消化道癌症的病例,都是正值壮年,上有老下有小的,那在病房榻旁的生离死别情形真是凄惨不忍睹。印象深刻的患者有几位系大厂子的行政科长,办公室主任,常年为单位和领导在酒场上冲锋陷阵,在本埠所摆设的宴席,不上啤酒难以说得过去尽了地主之谊,通常几大箱干出来是小菜一碟的事。终于长期积酒精于体内成疾、不幸中招,悔之俱晚矣。所以酒这玩艺儿,也就是浅尝辄止助助兴,不能嗜纵过量。就连西方的圣经都云,不可醉酒。否则伤身不值。

您也别以为酒乡的居民,只要兜里有钱就能随意买来啤酒下肚。那些年在长期的计划经济体制下,副食品和百货等均是凭票券限量供应的,啤酒亦然。每到过年的时候,街道办事处按着户口簿上的家口发下啤酒票,每张限购一瓶。我们家孩子多,一下子可以得五瓶,稀罕喜人呀。小孩不喝酒的,能喝的爸妈基本上是将它们当作贵重的礼物,作人情往来用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长到19岁、快高中毕业了还未尝过几口这液体面包呢,以至于闹出了两碗边醉卧山乡的笑柄。

后来改革开放好几年了,我都当了大夫,仍还不易买到这紧俏商品。但职业之便使我结识了在啤酒厂工作的病人,可以走后门从内部解决些。几近九十年代,青啤兼并了许多厂家扩大再生产,产量锐增,方才敞开供应国内市场,之前是保证出口创汇和特供内需的。特别是有了鲜啤酒的出产投放,叫当地居民即时消费,就不必买瓶装的,也减轻了些对后者的需求,岛民自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得尝不一样的原生酒味。

几乎每个街角小店里都竖着大酒桶,放工的人们路过停留,顺打上二斤鲜啤,用店家给的塑料袋儿提拎着;再买上几斤海鲜蛤蜊等回来爆炒,就着下肚,清凉可口极了,是为岛城人家夏季最常见的特色餐,好不滋润惬意。至今俺仍怀恋留恋这一美妙的情景。

当然啦,在胶州湾畔青啤一枝独大。之所以“牛”因系中华最早酿造的之一,技术又自德国真传,加之崂山泉水得天独冽,甫问世就在国际评比中折冠,从而名声鹊起。久盛不衰。外地啤酒在很长的一段时期内不敢进军岛城怕自找没趣,故我不曾尝过过别家的酒香。惟在出差开会之际,在外地尝到不同牌子的啤酒,确实立马便品出了味道逊色来,才明白乡酿的质优果然名不虚传,心中每有一丝青啤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孤傲。

待到出国游学,更多了机缘博闻异域的洋酒香了。我先后在欧美呆过,自然有着入乡随酒的便利条件。先是那德国啤酒,饮之让我没产生习惯上的那种“秒杀”的感觉,不容我不甘拜服气,长久来心底绷着的乡啤无敌的倨傲终于崩溃松解下来。谁叫我陷身了啤之老巢呢,那儿确实群啤荟萃,质量超棒,班门前耍不得斧了。侨居莱茵河畔的日子里,像南德的皇家HB、Bitburger,北德的Becks、Kolsch,我呷来各有特色,大飨口福。在英国游学时,Heineken、Guinness等也都心仪口服;到了美利坚,又饮百威Budweiser;定居加拿大,则尝墨桑Molson;度假墨西哥,喝科罗娜Corona,皆是些世界级的名品,确实口感超凡。

就是通过这“不求啤来啤自来”,并不恋杯中物的我浅尝泛品了些中外名啤,同时深深体味出:见识不广时对任何事情千万别夜郎自大、固步自封,天外有天楼外有楼。我还有幸参加过环球顶级啤酒节–慕尼黑十月节,对盛大的狂欢酣饮场面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而且也涉猎过一些西洋史上大文人、名政客们曾流连常坐过的啤酒馆屋,感受一番那种独有的酣环境与氛围,揣摩他们何以能在此借酒萌生出旷古灵感与激情,挥洒创作出惊世杰作或搅翻掀起了政坛骇浪,改变了历史。

尽管行万里路广开了眼界,但我的视角始终未曾忽略了家乡一隅,没有忘怀青啤的国色天香,只缘它是故里的表符、早已溶化在我的血液中。在多伦多我经常沽酒与妻共饮,旨在重温廿年前的温馨旧时光,就缺花皮蛤蜊炒来下酒了,但她整的别样家乡菜也还是够酣兴的。在邀请洋朋友来家作客时,他们见到东方啤酒很感意外和兴趣,饮过后连声夸赞味道不错。我便顺势告之在唐人街附近的连锁酒铺就可以买到,并且强调说,若是在欧美任何一间附带售酒的中餐馆用膳,点要的中国啤酒必定是这种。岛城人的自豪之情跃然脸上。

每次回国省亲,我当然不失时机过一把啤瘾,别看不能喝却不断顿儿,品的就是那股乡味。如今青啤也不同前,产品种类益繁多,然而出口货仍旧执着老品牌,甚至连英文汉语名称拼音化以后亦不改其Tsingtao商标的拼写法,旨在保持国际市场中地位连续稳定。老厂房已改成博物馆,宝刀不老仍可酿酒的德造机械被当作古董展示,令人叹服日尔曼精工质量的百年大计。新区的啤酒城年年举办亚洲最大的啤酒节庆,今年世界十强名啤齐聚、数百万人参加,声势直逼慕尼黑,叫在它身边长大的我备感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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