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记得谁
2013-04-05 10:10:31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栏作者阿妍)草长莺飞又是一年清明。

小时候被父母带着去扫墓是件很烦恼的事。不仅要顶着烈日走那么远的乡土路(祖辈的坟都在老家,要坐车,转车,还要走十几里地),而且还要行磕头之类的礼,烦不胜烦。我对坟墓里的那个人没有任何生活感情,可以说见都没见过,却要被父亲强摁在泥地里给他们磕头,我心里能好受吗?难过啊。看到长辈们在坟头悲泣,说实话,我的内心很漠然,哭不出来。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思念牵挂与不舍是应当建立在共同生活的基础之上的。这是我多年后给自己童年清明悲而无泪找到的理由。

我的外公外婆去世时是我有记忆清明的开始。对我外公,每每想起的就是他屋后种的桅子花,一簇簇,白,清香。当年我八九岁样,那桅子花树长得如我一样高。他见我站在花前不走,温和地走到我身边说:喜欢?摘一朵戴头上,很香的。我到底不好意思,那个年代女孩子是不应当臭美的。但花香真的好好闻。

外公后来因食道癌去世,母亲在他能走动时,将他接到城里和我们一起生活。母亲一直念叨的是:他一直想喝碗猪肝汤,可是,我却没地方买。每每到这,母亲的眼角都是湿的。外婆去世时我已经初中了,父母没让我看躺在棺材里的外婆。而外公去世时,外婆特意带我和家里的孙辈到外公棺材前,让我们最后看一眼外公,外婆对着外公讲:他们来看你了,你知道吧。然后,用手合上外公睁开的眼。

外婆要埋的那个清晨,我睡在舅舅家,早晨起来需要走十分钟才到外婆停棺的地方。我走到五分钟时,就听到在一阵锣鼓喇叭声中母亲的嚎哭声。这和我平素所听所见的母亲形象大为迥异。母亲边哭边诉说着外婆的过往,里面有的多是愧疚,多是自责,多是依依不舍。而事实上,外婆最疼爱的不是我的母亲。母亲却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娘。

我的奶奶在我没出生时就去世了,所以,没有印象。爷爷是在我父母家里老去的。他没有任何病症,就是这样老去的。父亲每天下班后要给他端屎端尿,还要清洁他弄脏的衣裤,还要给他喂饭。有太阳的日子,父亲会让爷爷坐在躺椅上在自家阳台晒晒太阳。那时阳台很宽敞,爷爷就在阳台看着儿子,媳妇,孙女们,忙进忙出,偶尔问问他:你要喝水吗?他摇摇头,微笑。我还记得阳台前有两棵高大的杉树,一直高到六楼。有阳光的日子,坐在阳台上偶尔能看到麻雀的身影,在树影婆娑下打打毛衣之类。岁月静好啊。

爷爷走后,父亲将他就近埋在了城墙下。

每年清明,故乡城墙下隔十几步就是一片烟火香烛。问家人,今年清明谁还会去扫墓?母亲说她年纪大了,走不动了。父亲去年刚中风,还在恢复期。往年,父母身体好时,都会让表弟们开车回乡扫扫,以后,谁再去祭拜?

生命就是这样的轮回,我们能记得的不过三代,我们的孩子们能记得的也不过三代。百年后,谁会记得谁?

身居海外的华人们,还有谁会在每年的这个时候祭奠祖先,祭奠自己熟悉的逝去的长者?

有父母埋在多伦多的吗?清明会去看望一下吗?父母或亲人远在国内的,在这天,会特别的想起他们吗?

到底,最好的祭奠便是想起。想起便如见到一般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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