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热心的加拿大老人格哈德
2014-09-06 06:11:36
来源:星星生活


(乐观好客的两口子)


(格哈德教中国老太太使用猎枪)


(客人们品尝格哈德珍藏的名酒)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叶元凯)下午突然收到邮件,格哈德上午去世了。我们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感到震惊。他在三个多月以前,被确诊患脑瘤,手术的难度很大,群医束手。朋友们都去医院探望、慰问,大家都明白,他来日可数了。

我们2001年刚来时,人生地不熟,有人介绍到附近的教会参加一些活动,以便结识一些朋友,了解当地的情况。那是一个西人教会,因为华人日益增多,就组织起来,分开活动,有时又合在一起。格哈德和他夫人苏珊就是派来帮助华人搞活动的志愿者。他们俩当时50不到,身材相当发福了,对大家很亲切。苏珊见了我就热情拥抱,连声称我Papa,可能看我白发苍苍吧。

除了教会的一些活动,平日他们也经常联系大家,到各家走动。华人大部分是30岁上下的年轻人,加上时常有来探亲的父母。他们也跟我们学会了打麻将,打得比我还老练,慢慢有点热衷此道。我们包饺子,他们也跟着学,学会用中文说“好吃”。谁家的媳妇怀孕了,苏珊就出面主持baby shower,送来一大堆礼物,场面热烈有趣,我们这些老人跟着开洋荤,感到新鲜有趣。

有两位热心的老人,量了苏珊的身材,回国后给她定做了一件花色鲜艳的旗袍。苏珊很高兴,每逢聚会,她一身中式打扮闪身在众人之间,很是抢眼。苏珊笑得乐不可支,她就是个天性乐观、开朗的人。苏珊还很爱读书,书柜里有不少文学作品,还有俄国名著的英译本。这一点就让我看到她的另一个方面。

格哈德是建筑行业的,苏珊是美容师。家里的经济条件一般,但是对我们这些中国朋友落落大方,热情好客。每年感恩节、圣诞节,他们经常把我们好几家华人请到家里聚会,给孩子们准备了礼物。他们事先烤好一只大火鸡。苏珊强调吃的食物完全是道地的德国风味。他们是德裔,K-W地区德裔人士特别多,我们也正想体验一下德国舌尖上的滋味。以前也只是在书本里读到过西方人吃火鸡,现在有机会亲眼看看火鸡的做法和吃法也是很有趣的。

火鸡体形肥大,一只顶两、三只中国的老母鸡。他们前一夜就开始烤,烤上6-7个小时,一打开炉门就香气扑鼻。格哈德操刀将鸡肉片下装了两大盘,还有一盘是肚里的填充物。我们想那总是次一等的货色,苏珊却说,别看是肚里的东西,味道挺好的。这样我们就增加了见识。她强调,吃火鸡肉还要倒一点肉汁才入味。我们品了一番,才确认了斯人之言。到了加拿大,人们常说,要多找机会接触主流社会。我想,我们和格哈德、苏珊夫妇的这种琐琐碎碎一点一滴婆婆妈妈式的往来应该就是“接触主流社会”的方式之一吧。接触应该就是具体的。火鸡怎么做、怎么吃,各种配料英语怎么说,你一点不懂,那就是说,你对老外的生活方式还缺少了解。

加拿大人到了圣诞期间,家家要自己做小甜饼(cookie), 好像中国农村春节时给孩子炸薯片、做糖糕。媳妇来加拿大好多年了,对此地的风俗也习惯了,但是,cookie她还不会做。有一年她到苏珊家里专门学习了一天,苏珊手把手地教她,演示了配料和制作方法,最后要使用模子(cookie cutter),将配料压成特定形状,如圣诞树,星星,心形,铃铛,雪花,袜子,小人,动物……也可做成小圆球形,内置樱桃,或薄饼形,上置杏仁、核桃等,再嵌入珍珠形的糖粒,还可以写上名字……

cookie种类很多,有一种叫ginger cookie,里面掺入姜粉,我们中国人有点吃不惯。苏珊说,这种cookie还大有来头。可以追溯到十字军东征时。当时姜为昂贵佐料,只在圣诞等重大节日食用,增加风味,且能御寒,成为圣诞应景糕点,风行全欧。英国传说,姑娘吃姜粉,能遇心上人。看来各民族的历史和节日、食物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里有学不完的知识。老外要了解我们端午包粽子,挂菖蒲,涂雄黄,划龙舟,追溯屈原,看来也得费点脑筋。

格哈德爱打猎,苏珊说,打来的猎物多得吃不完,都冰冻起来,想吃就去切一块。家里收藏很多各式各样的猎枪,他行猎经验丰富。他给我们看他在丛林里打猎的照片,英姿飒爽,令一众年轻人倾慕。都想跟着他去走一趟,尝尝打猎的滋味。他拿出长的、短的、大的、小的各式各样的猎枪让我们把玩。不要说年轻人,我们这些老人也很少玩过枪,大家都拿起来瞄瞄。有的枪小巧玲珑,可置之掌心,令人爱不释手。格哈德很大度,随便说:你拿去玩几天吧,反正也没有装子弹。

格哈德爱喝酒。聚会时,桌上酒瓶放了一大堆,德国的,法国的,加拿大的当然不在话下,红红绿绿,琳琅满目,大家随意品尝。年轻人、年老人各样都抿一小口,结果有的人就闹成大红脸。

格哈德和苏珊对大家热情,一伙年轻人也借个理由,请他们夫妇到滑铁卢地区一家有名的德国馆子品尝传统的巴伐利亚猪蹄和猪尾巴。虽说猪蹄蹄和豚尾难登大雅之堂,可人家把这两样人们不上眼的东西做得典雅华丽,令人食指大动,留下难忘的印象,宾主都尽兴而归。

美好的记忆现在成了过去,格哈德走了,朋友们都感到伤心。都相约去殡仪馆送他最后一程。我们到达殡仪馆,他儿子在门口引我们进去。人口处、签到处都摆着他的照片和生平介绍,其中提到他享年61岁。对他的患病经过、最后的情况只用了peacefully概括。

他的灵柩安置在大厅的最里面靠墙横放。我们看见,格哈德安详地躺在棺材里,棺盖盖住下半身,棺盖上放着大捧鲜花,红色缎带上写着苏珊和儿子的名字。两旁放着友人送的鲜花,灵堂肃穆温情。格哈德瘦了很多,面容平静,戴着眼镜,穿西服,双手置腹部。

吊唁者先在大厅入口处对苏珊表示慰问,她没有哭泣的表情,只是很平静地和我们说话。她提到他们结婚31年了,言外之意,现在走到头了。当时我就想到,我们老俩口已结婚56年了,但人生都有到头的时候,生命的过程就是如此,有开头,有结尾。来的人有的在死者棺前肃立,轻轻说些什么,然后画十字,我们按中国做法鞠躬致意。大厅两边的沙发上坐着好些来吊唁的朋友,人们在轻声交谈。

我们今天都穿着庄严。几位华人朋友一起议论,西方人认为人去世就是进天堂,去和过世的先辈团聚了,因此不过分伤悲。我们孩子特地去买了专用的信封和卡片,一起写好内容,他把礼金封在信封内,这也是我们中国人的传统。

第二天晚上教会还要举行追思礼拜,据说它在人们的观念里是更为重要的。

那天晚上我们照料两个孙子,没办法去教堂。据儿子和媳妇说,灵柩放在祭坛前,主持仪式的是更高一级的牧师,他和本地的牧师先后致词,赞扬了格哈德一生的贡献。最后,在场的人排队来到他的遗体前告别,再到教堂大门外排列在过道两边,灵车推出来,大家夹道向格哈德最后致意,目送灵车慢慢地离去。这就是西方社会送别死者的过程。

我把这一过程告诉国内的亲友,一直生活在上海的妹夫回电说,他幼年时住在法租界,见洋人去世,都在教堂举行礼拜 ,结束后,亡人躺在车上,家人和亲友推车,一路挽歌唱到墓地,就是现在的淮海公园,当时叫外国坟山。可见,西人追悼亡者的程序是有其传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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