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的喜与悲
2016-11-30 19:27:08
来源:星星生活


(弟弟品尝杨凌蘸水面)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叶元凯)今年5月我和老伴返回中国,先在工作了一辈子的咸阳休息倒时差,再回南方老家看望亲友。但,短短5个月经历了喜和悲。

两个儿子和媳妇在咸阳迎接我们,我们回到了老窝,4年没有住人尘土布满的房间被打扫得窗明几亮,感到十分舒心。门口人行道上的集市买点菜十分方便,种类繁多的早餐便于天天换花样,让我们再次体会舌尖上的中国。

老学生们得知我们回来了,一批一批地来看望,安排聚会。我们1955年开始教学生涯,第一届学生是58级(即1958年高中毕业)。65届以前毕业的学生,大部分上了大学,是各方面的专业人才,有的当了领导干部。现在都年过70,须发皆白,但对往日的老师童心依旧,好些学生给我们赠送他们的著作,表明他们事业有成。也有人现已体弱多病,仍坚持坐轮椅与会。

文革十年的学生最可怜,他们文化底子差,先是下乡插队,后来部分招工回城当了工人,不久或下岗,或买断,或下海经商,因别无所长,现在很多帮儿女带孩子,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80年代的学生很多上了大学,有的移民出国,现在都50过了,正是大干事业的时候。

国内老同学经常聚会,场面热烈,酒店里的大圆桌可围坐二十多人,菜肴巡回转动,菜式丰盛,费用采取AA制。我们和老学生在一起,畅谈往日的激情岁月,感到自己也年轻了,体会到桃李满天下的愉快。

亲友们知道我们要回来,早早作好安排。老伴的兄弟姐妹4人一起约定,回到度过童年的故里湖州看看。于是我们离开咸阳返回江南故乡。老伴的大哥已经88岁,弟妹也都七十好几,离开湖州已超过一个甲子。想起童年往事,心情都非常激动。加之,他们有个大妹妹就嫁在湖州农村,不幸在80年代染病早逝,好在她的后代不久前联系上了,这一次就专程先去看望他们。

到了湖州,老人们先到著名的衣裳街访旧。我1946年曾到过那里,那时店铺都只卖蓝、黑色的旧衣,衣服挂在天花板上,顾客要看,店员用叉子取下。现在全变成潮流新装,游客熙熙攘攘。大家先到著名的老字号丁莲芳千张包子店和诸老大粽子店大快朵颐,以慰多年的别思。

以前的杭嘉湖虽是鱼米之乡,生活也仅能温饱,农村大多是茅棚。现在高楼耸起,大妹妹的儿孙办起了工厂,产品远销各地。他们开着私家车来迎接多年未见的亲人,安排住在镇上最好的宾馆里,在太湖边的大酒店里为我们接风,品尝以太湖水产为主体的宴席。鱼虾蟹鳝鸭各色纷呈,蹄膀四边围以江南人爱吃的酱煨蛋,造型别致,体现村民生活富足。酒店的外观如同一艘巨轮,屹立在太湖之中,临窗一面,时常见到有人从水中钓起近2尺大鱼,活蹦乱跳,食材非常鲜美。

离开湖州我们来到上海妹妹家住下,他们带我们登临浦东的东方明珠塔,到达351米高处,俯瞰外白渡桥、南京路和城隍庙煞是有趣。他们的孩子在淮海路的百年老店“老人和”设宴请我们,点了名肴鲥鱼让我们尝尝。鲥鱼是长江三鲜之一,江南水中珍品,张爱玲心爱,但又惧其多刺。我们久闻其名,现在也算品尝过了。

接着我们去杭州,看望两位长辈,会见两位大学同学,又去看望我初中时的英语老师,她已经96岁,历经政治风波而健在。随后我们回到我的故乡浙南青田看望弟弟和他的5个女儿。弟弟今年已经79岁,一生苦难,婚后想要个儿子,但天意安排他只有五朵金花。妻子因生产太密过早去世,弟弟历尽艰辛把女儿们拉扯大。现在她们成家立业,下一代都上了大学,有的到国外发展,弟弟老来算享到了福。老家的村子现在也现代化,外观类似民国的风格,体现浙南古村的特点。侄女们还带我们到丽水、温州的景点看看,品尝家乡美食。

在南方停留一个来月后,我们邀请弟弟和我们一起回陕西旅游一番,再一起相处一个月。大儿开车送我们去延安,杨家岭、枣园和宝塔山都一一亲历。弟弟在毛的窑洞里坐下,要我给他拍张照片,因为村里有位老人这样拍过,他要拿回去和他摆摆龙门阵。他也在窑洞门口的石凳坐下,那里是毛和斯特朗谈论纸老虎的地方。随后我们经过南泥湾,到了壶口瀑布。弟弟在电视里多次看到壶口的雄伟景象,今天身历其境,感到很兴奋。

在咸阳,二儿子和老三儿子开车陪他看看星罗棋布的汉唐陵墓,汉高祖的长陵,汉文帝的阳陵,汉武帝的茂陵,唐太宗的昭陵,武则天母亲的顺陵,杨贵妃长眠的马嵬坡,他都兴致勃勃地亲历一番。西北种类繁多的面食他也一一品尝,扶风的臊子面,旬邑的饸絡 ,还有著名但是写不出字的bianbian面,特别是杨凌的蘸水面使他感到惊奇,一顿只要吃一根面条就够了,面条宽约三指,长近二米。

他特别中意水煎包,价廉物美。这当中有个情节,抗战时看见过水煎包,香喷喷,焦焦黄,让人流口水,但家里因为节俭从来不买。今日得睹此物,宁不大快朵颐。弟弟在咸阳感到兴奋莫名,回到老家见人就说自己的感受,村里的老人都很羡慕他。

还有一个月就要回加拿大,这时在北京的两位大学老同学来电想一起见见面。大家都老了,身体也不怎么好,见一面是一面,我们决定抓紧9月下旬就起程。在北京5天,两位老同学和他们的子女轮流相伴,畅谈往事,也一起去了鸟巢、水立方等新景点和香山等游人稍少的景点,攀登碧云寺,大家互嘱保重,盼望几年后再相见。

这些都是喜,下面说说悲。我楼前通道的墙上,有一块地方通常用来贴讣告。我半夜到达,第二天早晨起来,从窗子外望,看见一张颜色发旧的讣告,下去一看,一位同一教研组的老同事半月前在外地去世了,高龄90。想起她的一些往事令人唏嘘。又过了几天,一张新的讣告贴了出来,一位老同事,也是孩子的老班主任前一天去世。我们联系了几位老人去他家看望他的老妻,表达哀思。

再有两周左右我们就要动身回加拿大了,一天清晨来了电话,大侄女哭着告诉我们,她爸爸,也就是才回去一个来月的弟弟突然心肌梗塞去世了。我们简直不能相信这是事实,一个鲜活的和我们如此亲近的生命就此永远消失了。由于我们年事已高,动身在即,我们让家里的老大儿子代表我们全家参与他叔叔的丧事。

弟弟的故去对我们震动很大,老年人风中之烛,朝不保夕啊。我们和弟弟在最后相处的一个半月中,一起回忆了此生,交换了过去几十年彼此写给对方的信件,这些信就是历史的记录,我们都准备重读这些信,并希望子女们也看一遍,了解过去的家史。回到滑铁卢几个星期,我和老伴一直深沉回忆弟弟最后一个半月的情形,我也整理出他一生各个时期的照片,写出附注,给弟弟的5个女儿和我们家的3个儿子留下一些回忆的资料。

今年回国之行喜与悲的印象太深了,我永世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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