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米之遥
2008-07-08 17:45:46
来源:星星生活

报纸上说今天双鱼座幸运数字是7,我是双鱼座。

于是傍晚做米饭的时候,我只放了7杯米,而不是平时的8杯。只要不是周末,8杯米到打烊的时候总还有剩余的,谁知今天客人出奇的多,硕大的一只电饭煲在打烊前一小时便再也刮不出一粒米。

“该死的幸运数字!”我在心里骂着,让服务生建议没饭吃的客人们改吃烙饼烧卖窝窝头。

“葱油饼窝窝头各一份!”服务生一边在吧台打单子一边喊。

这幸运数字搞得连我们自己晚上都没饭吃了,我看着墙上的钟,拿出小一号的电饭煲准备给我们自己做晚饭。

正在淘米,计时器响起来,我赶忙放下锅子擦擦手跑去翻烙饼。把米洗好蒸上之后,烙饼也可以出锅了,铲出来撂到案板上三刀斩成披萨状放在小篮子里再从蒸锅里夹出一碟蒸好的小窝头一起搁到出餐口,轻敲一下出餐铃。

两份点心出去后不久,服务生跑回来。

“客人问这个烙饼是咱们自己做的吗?”

“嗯?怎么了?有问题?”我开始飞快地回忆整个加工过程。

“没有没有,”服务生赶紧解释,“客人是觉得好吃,想问问怎么做的。”

“哦,饼是我们买现成的自己烙。”虚惊一场。

看看时间,这应该是最后一桌客人了,我开始动手整理厨房准备收工。

“师傅,师傅。”正闷头扫地呢,有个女孩的声音从出餐口传来,听着不像是我们的服务生,所以我把那句“什么事啊八戒?”忍了回去。

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脑袋从窗口外伸进来,长发遮住了脖子,看上去就好像微微漂浮在托盘里的一颗人头,有点吓人。

“你先把脑袋从我们的出餐盘里拿走,不然我敲铃让服务生端出去。”我笑着走过去。

“哦,不好意思,嘿嘿。”她把脑袋缩回去,“我就是想问一下,能不能买一些你们的烙饼,我觉得挺好吃的,想买一些放家里当早点,行吗?”

我敲铃叫来服务生,“老板和老板娘呢?”

“不知道。”

“嗯,好,”我点点头,又看了看那女孩,“你要多少张?”

“我要二十张,还有,我还有个朋友也想要,我去问问他要多少,稍等啊。”女孩风风火火的跑开,不一会儿又跑回来,“他要十张,谢谢。”

“好。”我去冰柜里拿出三十张冰冻的生烙饼分别装好,“老板不在,我们没法给你折扣,按菜单上的烙饼价钱你看行吗?”

“嗯,可以啊!谢谢。”

“没事。”我把两袋烙饼递给她,“回头结账的时候你跟服务生说一下。”

“嗯,”女孩接过袋子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你是这里的大厨?”

“不是,我只负责点心和凉菜。”我边说边抬起右手垂着食指做了个搅拌的动作。

“哦,你多大啊?”

“我……你看我像多大?”我拿起扫帚。

“大概二十五,六吧。”

“我离三十岁生日还有八个月。”

“哦?真的呀?你有那么大?”她似乎挺高兴。

“嗯,我真的有这么老。”我冲她一捋下巴上的小胡子。

“你……嗯,没事,你忙吧,谢谢。”她俏皮的扬了扬手里的烙饼,一扭身便消失在吧台的拐角处。

“这事儿老板娘回来了一定要唧唧歪歪的,不过看在这姑娘秀色可餐的份儿上我就忍了。”我这样想着继续扫地。

“嘿!”

第二天中午,又有客人点烙饼,我正在给烙饼翻面儿呢,昨晚那颗雌悬浮脑袋又出现在出餐口,吓得我手一哆嗦,烙饼又摔回锅里。

我无奈的笑了笑,“你点的烙饼?”

“对呀对呀!嘿嘿。”

“你当心吃出大饼脸!”我不由得想起我那饼脸二姐。

“哎,帮我烙糊点儿啊。”

“会致癌的。”

她站在窗外踮起脚瘪着嘴,费力的瞅着煎锅,“哪有那么容易就致癌……”

她就这样专注的看着我给她煎烙饼,虽然我一直注视着锅里的烙饼,但我仍可以感觉到她时不时地在偷眼看我,于是我不动声色的用一个很不起眼的动作把煎锅的温度调低,本来八分钟可以出锅的烙饼,我来来回回折腾了十二分钟,最后实在不能再磨蹭了,否则就真的要致癌了。

她兴高采烈的自己拿走了烙饼篮子。

“多好的顾客啊,自助。”我跟站在窗口的服务生说,她坏笑着瞅了我一眼。

“我吃完啦!”

烙饼妹妹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出餐口,把正在全神贯注往瓶子里倒香油的我吓了一跳,结果洒了一点在案板上。

“要结账找服务生!”我皱着眉头找抹布。

“你姓李,你英文名叫Fin!对不对?”

我转头惊讶的看着她,店里没人知道我的英文名,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显然对我的反应很满意,趴在出餐口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我是‘小懒猫’呀!”

“我还大叫驴呢!”这都什么跟什么,“别卖关子,快说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不然下回我在烙饼里放‘含笑半步癫’!”

她两只眼睛笑成两只弯弯的月牙,“看来我们的光头坛主真的老了。”

“坛主”二字像是一根青藤,稍经拉扯便拖出几颗香瓜。

我想起来了,“小懒猫”是我几年前在多伦多玩论坛时坛子里最活跃的几个妹妹之一,当时只知道这丫头在温哥华,大概因为相隔较远而且她从未发过自己的照片,所以群狼对她没有动过非分之想。

我打开后厨的门走出去。

“呀!出来啦?”她仰着脸一直乐,“你好高啊。”

“还没有四张烙饼高的小破孩儿,可不看什么都觉得高么。”

“Fin,你还跟几年前一样损!”

“胡说,我比几年前损多了。”

“哈哈,你怎么来温哥华了?”

“这个说来话就长了,我还上班呢,回头再说吧。”尽管她好看的一塌糊涂,我还是强忍色心钻回后厨继续忙活。

她不知什么时候结账走了,没有来打招呼,我不禁有些失落。收工后,我照例买了一份报纸,然后到马路对面的咖啡店打发这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其实我走在咖啡店外面的时候就看到她了,我故意装作没有看到,推门进去之后径自走向吧台。

“Fin!”背后传来她的声音,我惊讶的回头,表情十分真实。

她在座位上冲我用力摆手,带动身上其他部件也跟着晃动,看得我脑门儿上直冒青筋。

我尽量带着正直无邪的微笑走过。

“你还装着没看见我!”她瞪着眼睛气鼓鼓的说。

“我真没看见……”我把背包丢到旁边椅子上,在她对面坐下,“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你们那个服务生说你每天休息的时候都到这里看报纸写东西。”

我点点头,“你喝什么?”我站起来。

“一起去吧。”她也站起来跟我一起走到吧台前排队。

“我现在真的感觉世界很小了,那时候你们突然关了论坛,再也没有你们的动静,没想到几年后在温哥华能遇到你,”她站在我身边说着自以为很有想法的话,“呵呵,想想真有意思,那天吃饭的时候我还跟朋友说起你这个光头坛主,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就在厨房里,我们离的好近啊。”

我低头看看她,不小心看到不该看的,慌忙抬头看对面货架上那些各种颜色的甜甜圈。

“是啊,一杯米的距离而已。”

专栏作者:李座峰

加国手记博客
http://blog.sina.com.cn/zuofengli

收藏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