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1：远望刘邦陵墓(左)和吕后陵墓）
（图2：杨家湾汉兵马俑）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叶元凯）从咸阳机场出来，人们这里那里看见大大小小的土堆拔地而起，大的如小山，小的也有二、三层楼高，连绵不绝。这是咸阳一景。

这些土堆本地人称之为“冢疙瘩”，也就是陵墓。咸阳人有两句顺口溜形容这些冢疙瘩：“北京的城，西安的塔，不如咸阳的冢疙瘩”；“江南的才子北方的将，咸阳塬上埋皇上。”

这说明这一带陵墓多、而且很多是皇陵，是咸阳独特的人文景观。据清末《咸阳县志》记载当时有900多座，1957年普查时为700多座。由于平整土地等等原因，现存262座。

这些陵墓很多就在咸阳北部的五陵塬(“塬”字现在通常写成“原”字)上。五陵原西起兴平市，东到高陵县，北接泾阳县，南达渭河北岸，东西长约40公里，南北最宽处约13.5公里，总面积约500平方公里。

五陵原因其原高土厚，地势开阔，自然风光优美，被历代统治者视为风水宝地，成为皇家陵墓区。白居易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中的原即指五陵原。

西汉11位皇帝中有9位就葬于此。其中汉高祖刘邦的长陵、汉惠帝刘盈的安陵、汉景帝刘启的阳陵、汉武帝刘彻的茂陵、汉昭帝刘弗陵的平陵五个陵设邑建县专职管理陵墓，故名“五陵原”。

这些皇陵平地凿穴起冢，沿郑国渠走向一字排开，长近百里，经数万或数十万民工多年营建，一个个气势磅礴，高大雄伟，十分壮观，被誉为“东方金字塔”群。

汉高祖刘邦和皇后吕雉的陵墓称长陵，是汉代修建的第一座皇帝陵墓。陵址选在咸阳原的最高点，即秦咸阳宫的旧址之上，远望就像是山峰兀立，气势雄伟。这一带南与未央宫隔河相望，北倚九旧剑泾渭二水横贯陵区。在此可俯瞰长安胜景，自古以来就是关中著名的枢纽要地。长陵现在位于咸阳市东面约20公里的窑店镇三义村北。长陵在五陵原的东部，在汉景帝阳陵的西面。

时届7月，骄阳如火，我特地选一个阴雨凉爽的日子专程去拜访刘邦和吕后。售票员姑娘看我白发苍苍，不愿把票卖给我，说是下了车还有十来里上坡路，雨后路况不好，怕我走不了。我说我天天走路，这点路不在话下。

在三义站下了车，进到原底一段水泥路，潇潇洒洒。很快上了坡，道路泥泞，到了高干渠(关中灌溉动脉)，路边一村，问老乡村名，答曰：汉陵村。果然，长陵已在望，刘邦和吕后的陵墓东西分列。

我想起这对夫妻在这里已经厮守了两千两百多年。刘邦(公元前256-公元前195年)是沛县人，出身平民阶级，书大概读得不多，秦朝时担任过泗水亭长(相当派出所所长)，吹牛娶得吕雉为妻。吕雉婚后下田劳作、持家，生下一儿一女。公元前209年，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刘邦在沛县起兵响应，率沛县子弟三千抗秦，从此演出了一幕幕英雄史诗。

公元前205年，刘邦为项羽所败，吕雉和刘邦的父母被俘，做了两年的人质。这段时间，刘邦有了新欢，爱上了年轻貌美的戚夫人，有了他们的爱子刘如意。刘邦外出征战，总是带着戚夫人。秦亡后，刘邦被封为汉王。前203年秋，吕雉回到刘邦身边后，但经常和丞相萧何留守关中后方。

在那群雄蜂起的年代，5年的楚汉相争留下来多少可歌可泣、脍炙人口的故事：鸿门宴、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约法三章入咸阳、萧何月下追韩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背水一战、四面楚歌、愧见江东父老、霸王别姬……项羽最后慷慨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刘邦打败西楚霸王项羽后，成为汉朝(西汉)开国皇帝，定都长安，吕雉被立为皇后。刘邦居帝位后，途经故乡沛县，设宴招待众乡亲，酒意微熏之际舞剑作《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刘邦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提三尺剑，斩白蛇，进咸阳，取得天下的人。在他取得政权之前，尚能豁达大度，以大局为重，所以刘邦阵营，谋臣如云、猛将如雨。

取得政权后，刘邦分封了七个异姓王。后来就疑虑多端，生怕众臣谋反，容不下同他出生入死的部下。吕后协助刘邦镇压诸王，于是斩韩信、诛彭越、伐陈源，贬张良，故有歌云：“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玻，谋臣亡。”

刘邦晚年时因征讨英布，箭疮复发，在回军路上病倒，吕后给他请来医生，他拒不就医，认为他的命运是由天安排。汉高祖十二年(前195年)，刘邦驾崩，终年61岁，死后被谥为高祖，葬于长陵。他17岁的儿子刘盈即帝位，吕雉为太后。

吕后为人有谋略而性残忍。刘邦嫌吕后生的儿子刘盈柔弱，生前曾打算另立宠姬戚夫人之子赵王如意为太子。由于大臣反对，吕后又多方设法为刘盈辅翼，废立太子之事未成。刘邦死后，刘盈年幼仁弱，大权操在吕太后手中。为剪除异己，她以鸩酒毒杀赵王如意、砍断戚夫人手足，眼睛挖出，耳朵熏聋，给她吃哑药使她变哑，并置之厕中，任其哀号，名为“人彘”。

吕后还让刘盈去看“人彘”表演。刘盈也不知“人彘”为何物，便跟着太监去看了。他在厕所里看到一个血人，四肢全被砍了，眼珠被挖了，剩下两个血窟窿，人还没有死，身子还能动，嘴一张一张的。刘盈便问太监这是什么，一听是戚夫人，他差点被吓晕了。刘盈不满其母的残忍，弃理朝政，终日饮酒作乐。

七年后(前188年)，惠帝刘盈忧郁病逝。吕后再立(前)少帝刘恭，她临朝称制，行使皇帝职权，为中国皇后专政的第一人。少帝因其生母为吕后所杀，有怨言。前184年，吕后遂杀少帝刘恭，立刘弘为(后)少帝，吕太后照旧临朝天下，所以刘弘不称元年，“号令一出太后”。吕后先后掌权达十六年。是中国历史上三大女性统治者(吕后、武则天、慈禧太后)的第一人。

吕后虽实际掌握大权，但她是遵守刘邦临终前所作的重要人士安排，相继重用萧何，曹参、王陵、陈平、周勃等开国功臣。而这些大臣们都以无为而治，从民之欲，从不劳民。在经济上，实行轻赋税。对工商实行自由政策。在吕后统治时期，不论政治、法制、经济和思想文化各个领域，均全面为“文景之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前180年，吕后崩，终年62，与汉高祖合葬长陵。

史书记载，刘邦称帝后第二年(公元前210年)开始营建长陵。长陵东西并列着两座陵墓，高祖陵在西，吕后陵在东，相距约250米左右。吕后陵封土形状与高祖陵相同。西汉的帝后合葬，是所谓“同茔不同穴”，即埋在同一墓地，但各自起坟，而且绝大多数皇后是单独修筑陵园，只有长陵为帝后共用一个陵园。这可能是为了表明刘邦与吕雉这对昔日的患难夫妻生死相依，甘苦与共吧。

陵园略呈方形，是仿照西汉都城长安建造的。陵园的平面呈长方形，南北长1000米，东西宽900米，陵冢位于陵园的南部。由于长陵建于渭水北岸的边缘，远望若山丘高耸，显得非常雄伟。

在陵区范围内，还有一些大型建筑遗址，主要是当时的寝殿、便殿一类的礼制建筑。寝殿是汉代皇帝或皇帝陵园中的主要祭祀场所，殿堂正中摆放亡者的神座，陵园中的宫人要象侍奉生前的皇帝、皇后一样，每天恭恭敬敬地送上四次饮食，“宫人随鼓漏，理被枕，具盥水，陈严具”(《续汉书・祭祀志》)。便殿里存放着皇帝（或皇后）生前用过的衣物，供四时祭祀。举行重大祭祀活动的前后，众多的参与者可在便殿休息。

不过，这些建筑几经历史风雨已经完全无存，只留下一些遗址供人凭吊。

为了管理及守护陵墓，汉依秦制，采用了设置陵邑的形式。其居民多系由各地迁来的富豪，加上官吏、军队，人口约在三万户至五万户左右。刘邦生时就迁徙大姓和贵戚之家于陵邑中，让其供奉陵园，陵邑户口多达五万零五十七，人口达七万九千四百六十九。当年陵邑朱檐彩栋，深宫广院，一片车马人熙的繁荣景象。现在这一带的村子最靠近陵墓的叫汉陵村，稍远一点的叫前排村，可能和汉时陵邑有一定关系。

陵园以东，是功臣陪葬墓群。在西汉诸陵中，长陵陪葬人数之多，陪葬墓格局之规整，在汉代帝陵中是绝无仅有的。根据史书的记载，陪葬者大都是跟随刘邦立下汗马功劳的文臣武将和近亲王侯。最知名的有萧何、曹参、周勃、周亚夫、王陵、纪信、戚夫人、田燃、田胜及平原君等人，陪葬墓从陵园东门一直到泾河岸边，广延15华里。

据说，当时陪葬的有100多人，现在尚可见到的还有70多个墓冢。陪葬墓的封土较帝后陵小得多，形状有覆斗形、圆锥形、山形三种。这些累累连绵的坟冢，从某种角度再现了汉初文治武功的盛况。

1965年冬，在长陵陪葬的周勃、周亚夫父子墓地(现名杨家湾)出土3000彩绘兵马俑。彩俑高度相当于正常人的三分之一左右，但个个威武十足。他们身披各式用绚丽的红、白色描绘出甲片的黑色销甲，右手持戈或盾，左手握拳下垂。所骑之陶马形象逼真，有的俯首贴耳，似安然待命；有的昂首嘶鸣，似急欲出征。

周勃为沛人，从公元前209年便跟随刘邦起事。他为人质朴少文，深得刘邦信任。刘邦临终前预言将来“安刘者必勃”。果然，在诸吕图乱、刘氏之朝岌岌可危之际，周勃作为手握重兵的太尉，立即与丞相陈平谋划，诛灭了诸吕，迎立了文帝，为刘氏王朝立下了一大功劳。

周亚夫也是一位勇冠三军的将领。文帝临终告诉太子刘启，若一旦有危急，可以周亚夫将兵。刘启(即景帝)即位的第二年，东方地区便爆发了七国之乱。周亚夫受命出征，三月之内平定了酝酿已久、声势浩大的叛乱。周氏父子对安刘定国，功劳可谓大矣！

在汉代，重要的军事将领死后，朝廷给以隆重的礼遇，以军阵送葬。杨家湾庞大的陶俑群，正象征着为死者送葬的军队。以周勃、周亚夫父子的武功以及他们在汉初政局中所起到的特殊作用，得此威武军阵送葬，是很自然的。现在，这3000彩绘兵马俑全陈列在咸阳博物馆中。

世事沧桑，到了公元25年，赤眉军由山东杀到西安。据《后汉书》记载，赤眉军顶风冒雪赶到今天陕西咸阳附近，掘开陵墓，发现皇后吕雉娇丽如生，结果遭兵士奸污。不过后人对此颇为怀疑，因为当时距吕后去世已经205年。

接下来经过了将近2000年，到了1968年9月，长陵附近一位小学生放学时，看见狼家沟路边土堆里有样东西闪闪发亮，他挖了出来，看似一块石头，上面刻着一个小动物，下面似乎有字。他拿回去想自己刻一个章子，但石质坚硬，磨不了原来的字，就交给父亲拿到西安刻字店里去刻。他父亲有点文物知识，就拿给文物部门鉴定，结果发现上面刻着“皇后之玺”四个篆字。

经考证其主人是汉高祖刘邦的皇后吕雉。据推测，是赤眉军盗墓时遗落在外。专家认为这一发现创造了两项全国之最：一是中国最早发现的皇后印玺；二是迄今已发现的若干皇后印玺的主人中时代最早的，故极为珍贵，历史、艺术价值很高，被列为国宝级文物。

现在它保存在西安城南陕西历史博物馆的展厅里，是一方通体晶莹润泽的玉印，它高2.8厘米，重33克，四周有线雕云纹，印上部为螭虎纽，虎形呈伏卧状，头尾微向左边蜷曲，怒目张口，造型生动。关中是13朝古都，有道是“随便挖地三尺就有文物”，这一次又得到了证明。

1978年初，我家的大孩子高中毕业，插队落户到条件最差的狼家沟小队，刘邦和吕后的陵墓就在跟前。我们每次去看望孩子，也就顺便看看这对帝王夫妻的陵墓。岁月无情，除了两个大冢疙瘩，别无长物。狼家沟条件差，顾名思义是狐狼出没之地，社员大部分是以前旧社会从河南逃荒来的，很多人住在土窑洞里，工分收入低下。

这一次为了写这一篇文章，我重访长陵和汉陵村，发现一切大变样。以前的窑洞基本废弃，村里新建的房屋连成一片，大门上题着农民珍爱的箴言：贵在自立，和顺安康，鸿福家园，家和万事兴，宁静致远等等。屋顶装着太阳能热水器，有的人家门前停着轿车或搞运输的卡车，年轻人骑着摩托来来去去。

近年来，市政当局重视发展旅游，在五陵原上修了五陵路，把西汉五陵和其他陵墓连接了起来，美化了植被，增添了一些标志和说明。陵园周围种了大片的针叶松、雪松、柏松和女贞。国务院在1988年又把长陵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刘邦和吕后地下有知，想必也一定会感到高兴。好古的朋友还是值得来凭吊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