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老师聊中国扯到《金瓶梅》
2013-12-02 06:01:23
来源:星星生活


(图:美国著名汉学家David Tod Roy)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点心)但凡教跟经济沾点边儿的老师,都喜欢跟我聊聊中国,可惜他们不是对中国一知半解,就是存在不少误解,以至于我笑他们实在太天真,他们则还我一个很受伤的表情。但我的Fruin老师则不同。

Fruin老师在上大学的时候开始对日文感兴趣,后来又去日本读研究生,主修日本和中国的当代历史,副修经济管理。之后在日本工作多年,还出了关于日本和中国公司管理方面的书。回美后,因为日文学得好,又因为要研究中国历史,他顺便学了点中文,对中国的兴趣便有增无减。有时上课看我之前写的中文注释,他也会马上停下教课,探过头问:是不是中文?!一个处于半退休状态的老师,还能保持如此童心,真是可爱得不象话。

那天我抱着笔记本电脑去和他讨论期末的课题报告,我们刚讨论完修改部分,他就迫不及待地把笔记本电脑推过来说:快看快看,我担保你对这个有兴趣!原来他在看美国著名汉学家、芝加哥大学退休教授David Tod Roy写的翻译《金瓶梅》(The Plum in the Golden Vase)的前前后后,据说这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金瓶梅》英译版本。

我没有读过《金瓶梅》这本奇书,不是因为它名声不好,而是剧透太多,因此勾不起一点兴趣,不就是讲潘金莲的那点儿事吗?中国人民早对此烂熟于心了。我对老师说:这本书名声坏得很,据说有大量的色情描写,不值得一读。他热情地反驳:可是Roy说它反映了清朝时期上流社会的真实生活啊!而且你知道吗,光注释就有四千多条!我笑答:那就更没意思了,把阅读的心情全毁了。虽然你可以不看注释,可是旁边那些小数字也够恼人的了。

我建议老师看看林语堂的《吾土吾民》,他系统地介绍了中国和中国文化,林的英文比中文好,Fruin直接看英文的就好。此外,还建议老师看看《红楼梦》,这才是我们中国人喜欢的经典。其实,那种隐晦的描写更讨人喜欢,色情是生活的一部分,可是完全可以写得很优雅。

Fruin老师是个跟学生没有距离感的人,他马上把林语堂的书名抄下来。我们收拾好东西往教室走去,他又兴致勃勃地谈起金庸先生来。他十多年前在香港见过金大侠,他笑着说:那时他和不知道是第三个妻子还是情人在一起,她年轻美丽,照顾他的日常起居。我很想贸然问一句老师:从《金瓶梅》到金庸,难不成这才是美国人或者男性心目中的美满生活?

回到家后,我还是把Roy的那篇文章翻出来看了,不怪老师那么推崇,Roy先生写得妙趣横生,读来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Roy的父母是传教士,他们于上世纪30年代前往中国传教,他的父亲在语言方面极有天赋,后来就在金陵大学里用中文教哲学。Roy于1933年生于南京,之后抗战,内战,他们虽然暂时躲避战乱,回过美国,但Roy的父亲认为,既然是传教,就不应该介意战争或当权者。所以张艺谋拍严歌苓的剧本,倒也有可能是Roy童年生活的一部分。Roy在49年前都是在中国的美国学校读书,他虽然会说中文,可是读写却一窍不通。鉴于战争不断,他母亲也不清楚会在中国呆多久,于是请赵雅南先生教Roy和弟弟中文。

赵先生也不是等闲之辈,他曾协助翻译了《水浒传》,英文名字是《All Men Are Brothers》(这书名倒也贴切)。Roy对中文和中国古典文学产生莫大兴趣,一年之后就可以读中文报纸了。他后来更是读中国名著,高中小男生的他,带着懵懂和渴望了解异性的心情,对《金瓶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然而那时的版本,常有“此处省略567字”这样的字眼,令他心痒难耐。好不容易找到一本英译本,可恨关键部分却用拉丁文翻译。他虽然约摸猜得出意思,但毕竟不能满足他逐字逐句看原文的心情。Roy 此处的描写极其生动,小男生求之不得,欲罢不能的心情跃然纸上。

Roy从此开始寻找原著的漫长之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南京的一家二手店里,买到了完整的《金瓶梅》,后来就是根据它进行的翻译。那是1950年,大家急于出手家中不合时宜的古书。毛泽东虽然是《金瓶梅》的热心读者,可这本禁书,在当时却仅限于共产党的高层人物。

淘到宝贝后,Roy开始研究《金瓶梅》,从哈佛毕业后,他在芝加哥大学还专门开了关于它的研习班。他认为此书是全世界第一本描述中产阶级百姓生活的经典文学,而且书中对于一般百姓的生活状况,包括当时的服饰、食物、甚至葬礼,都有多过色情的描写。他终于决定于1982年开始翻译这本书。历时30年,完成全部翻译。为了达到最好的翻译效果,光29回的算命一节,他就花了两年时间,因为他要深入了解中国的占卜。这样一本呕心沥血的译作于今年全部完成了。Roy先生高兴的心情自然无以言表,他笑称:这下我可要对那些不相信我能完成翻译的同事们说:瞧,我做到了!

虽然我现在生活在海外,可如今中国和中国文化这么热,我真是有回回锅的压力了。

收藏

评论已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