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牵挂万千
2014-02-18 06:01:20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点心)有的时候,思念就好像是悬在半空的心,充满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忐忑;它又像浮在存满回忆的海上的云,然而遇不到强烈的冷空气,它就只能无助地在广袤的天上飘来飘去。胆小的我害怕疾风暴雨,然而令人抓狂的渴望终于冲破了一切阻碍,于是我突然决定回国过年。

自从1999年出国后,这十几年里我就再也没有感受过回国过年的气氛了,然而我的春节从来都没有寂寞过。新加坡的新年气氛是浓烈的,和传统式微,世界风渐盛的中国不同,流落在那里的华人尽最大的努力保留着故国留给他们的每一寸记忆。每到春节的脚步临近,牛车水一带就热闹起来,在那里置办年货的人流,被喜庆的节日音乐一搅,所有的欢乐就被撩拨起来。我们一头扎入这新年的热闹里去,浑然忘记了乡愁。

加拿大的春节是安静的。半年不化的积雪,令所有外出的脚步都变得迟疑,生活在小城市里,购买中国食品也变得困难。然而要过年的心情击退了一切简陋,我们开始钻研美食,交流厨艺,于是春节就变成了大家汇:每家带来自己的拿手菜,齐聚一堂,哪怕雪再厚,天再冷,也要烧旺炉火,只为了春节那一刻的团圆。

加州的春节是丰富而热烈的。在这个曾经是美国最富有的州里,聚集了众多富有的华人,华人超市更是鳞次栉比,商家源源不断地把所有美食奉献于面前。经济条件好的人是热衷于庆祝节日的,他们不断以各种名目开派对,爱热闹的人则涌向旧金山的唐人街,游行,表演,采买,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夹杂了黄色,黑色和白色的面孔,春节已不再是中国人特有的节日,爱热闹的人把任何节日都当成自己的来过。我们的年,早就忘记了寂寞的滋味。

然而在这所有的热闹里,我们依然有着一点淡淡的遗憾,有一种无法替代的东西依然缺失,说不清它是什么,却真真实实地感觉到它的存在,我带着寻找的心上路,希望能在回国之旅中与它相见。

人的感受是很奇妙的,有时候它的真实需要别人来发现。越靠近武汉,我看窗外的频率就越高,以至于旁边从布隆迪来的留学生打趣地问:你是不是很激动啊?

我当然激动!阔别20多年的老同学会来接机,这20多年的距离会令我们生疏吗?局促吗?懊恼吗?所谓近乡情怯,令我胆怯的其实不是亲切的故乡,而是担心曾经很喜欢的一样东西,随着岁月的流逝已慢慢改变或远去,现在终于鼓足勇气要见了,却又害怕接近之后它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于是开始后悔没有保留那份曾经的喜欢,所有的冲动换来的只是路人甲的陌生感,以及不如偶尔回忆的深深遗憾。

这种种复杂的心情非笔墨所能形容,见面的第一句话也无法演练得来,当看到老同学的笑脸时,才发现所有的反应已经不是一件个人的事情,一贯端着的我竟然一下子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开心地一把揽住他,20多年的分离,原来不仅没有造成任何距离,反而因各自的成熟而将彼此拉得更近了。世间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快乐的呢?

幸福的滋味总是相似的。接下来的日子就在陪父母聊天,和同学聚会中度过。不论是多年闺蜜,抑或很多年不见面的老同学,还是因为QQ熟悉起来的朋友,大家聚在一起都有那么多欢喜,为了照顾我这慢热的性格,他们聊各自喜欢,又不把我隔离在外的话题,我在旁边一边听着,一边食指大动,大快朵颐,伴着情和饥饿一同献给五脏庙,偶尔也会插上两句嘴,总之一切都那么随意,一切又都那么令人欣喜,这种可以随时开始,又可以在任何情况下结束的感觉,相信只有在丰厚和投契的友情下才能办得到。

闲暇时,我爱坐在双层巴士的顶层看人来车往,听世间百态。就好像多年前每次出差回来,最爱搭早班车,司机载着零星的乘客,认识不认识的人都会亲切地用问候一句:您吃过早饭了吗?如果有妈妈在呢,只要我们一上车,就马上有人给她让座,我不禁怀疑,是谁说没人给老人让座的?我更喜欢选择人迹稀少的地方和朋友边走边聊,生活的节奏太快,在这个纯属放假的时段里,我愿意放慢脚步,细细感受弥漫在空气里即将流逝的每一寸光阴。

春节快到了,楼道里充满了热闹的人间烟火,我特意选择了一天,放弃电梯,从一楼慢慢走到21楼,因为我想感受一下那久违的年味。这一楼飘满了卤煮和油炸的香味,间或还夹杂着孜然的香气。楼梯转了一个弯,溜出门缝的香味慢慢淡了下去,咿咿呀呀,不知哪家门后传来了唱越剧的声音。受妈妈影响,我喜爱戏曲,尤爱黄梅戏和越剧。年轻时看的是一份热闹,年纪大了以后,更增添一份鉴赏的心境。

我驻足聆听,想分辩出这唱的究竟是有趣的《女驸马》,还是感人的《五女拜寿》呢?那一层楼大约喜欢京剧,我虽听不懂唱的是什么,可那铿锵的鼓点告诉我一定也是热闹戏。是啊,在这万家团聚的日子里,有哪一个台播放的不是关于快乐的信息?小小的一栋楼,住着不过80来户人家,居然藏着这么多的爱好,我忍不住快步往上走,看看是否会有更多的发现。

走过了安静的几层楼梯,雄浑的交响乐传入了耳膜,看来这是一个喜欢西洋乐的人,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和我爸爸一样,夏天喜欢听浸凉的小夜曲,冬天则爱令他热血沸腾,因而给他带来温暖感的比才的《卡门》或者贝多芬的《命运》?现在很多家庭都安有双向式空调,有些人家更是安装了暖气,住在黄河以南的人也开始不惧冬天的寒冷,难怪爸爸这几天竟然开始听以前只有在春天才听的斯特劳斯的圆舞曲了。

一边微笑着,一边继续我的探索,一阵女人快乐的笑声传了过来,看来她正在和什么人打电话,而且还开始报起手机号码来。我掏出口袋中的手机,有一种顽皮的冲动,很想知道如果按照那个号码拨打过去,她会是什么反应呢?顶楼的人家大约晚上要唱卡拉OK,只听见她拿着话筒一遍遍地试音,虽然扰了四邻的清静,但在这个阖家团聚的新春佳节期间,欢乐的人们也会变得宽容起来吧?

小小的一栋楼就像社会的一个缩影,一群性格迥异的人们兴致勃勃地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各自生活着,又彼此包容着,影响着。有人说,和美加这些国家比起来,中国显得有些杂乱无章,我猜那或许是局外人的感觉,因为我看到的大多是长期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游刃有余地穿梭着,闪避着。路上的交通灯多起来了,照相机到处都是,交通法规日益合理规范,而我这个漫无目的的过客呢,在斑马线上悠闲地维持着我一贯的步伐,微笑着做一个生活的聆听者。

短短的两个星期里,朋友们陪我做了许多我想做而一直没有机会做的事情:月下寻梅,雨中赏梅,看一场英文版的好莱坞大片,以及一起用脚步丈量儿时的足迹。当然更少不了吃饭,推杯换盏之间,姐妹们互相逗趣,烟雾缭绕之中,男同学们插科打诨,原来叙旧,可以有这样多的形式,原来童年的友情,可以伴我们在旅途中走得这么远。

生活在地球的另一端,我难免会感到寂寞;回到已经不再熟捻的故国,偶尔的失落也再所难免,人总是习惯在陌生里寻找熟悉,这也许就是我为什么要那么执著地去看那十几年未见的梅花,在变得已经有点陌生的中国,寻找那开始慢慢熟悉的美国文化。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感情淡漠的人,一个不理人情世故的人,也一直以为我其实是不太在乎别人对我怎么样的,可是回家过年才发现,从订了机票那一刻起,我就开始了等待与期盼。我当然是在乎的,可是不知道你是否依然未变?所以只敢在QQ上写下“回家。过年。”然后挣扎很久,考虑到底与你见与不见,担心会有人来接我吗?朋友们会抽出一点时间陪我吗?会厌倦我吗?会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回美国吗?不是吗?

我是幸运的。闺蜜们依然对我那么好,连带着她们的家人也对我格外垂怜;老同学依然那么照顾我,知道我爱吃素,也了解我怕人多,担心我怕人抽烟。妈妈每天做我喜欢吃的菜,走的那天下着雪,临行前爸爸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要多照顾妈妈。我知道,春节前后,父亲又有几位老同学过世,他毕竟已经91岁了,不能不考虑自己的大限;妈妈对我依然有太多的不放心和挂念,她抵着我的头,只说了一句:你要多保重,就再也无法说更多的语言。

我算是一个什么人嘛,要你们对我这么好,值得你们这么的友善?可是相信我,我是懂得的。感谢你能陪我喝一杯酒,吃一次饭,聊一回天,庆幸我们有缘走一段路,一起数算一下我们曾有过的岁月,以及受过的所有恩典。

终于回来了,儿子南下洛杉矶去参加比赛了,而先生在这段既当爹又当妈的日子里也累坏了,他终于在我回家的前一天得了重感冒。虽然飞机上我一直没睡,可是人并不太累,便开始收拾房间,为他煮些汤汤水水,他打开电脑,放下沙发的靠背,心满意足地说:家里有个女人真好。

我更想说,认识你们所有的人,真好;蒙你们如此厚爱,我三生有幸。无论是娘家,还是自己的小家,不管是中国的家,还是美国的家,因为这所有关爱我的人,而让我有了最深的牵挂。

一路哭回旧金山,因为感动,因为两头都放不下。我终于明白了那缺失的一部分是什么。一座城市,因为有你而有了牵挂,一段岁月,因为与你共同度过而成为韶华。

这一生,因为移民而不得不与你分隔两地,可是对你的思念,永远悬浮不下。可是就让我们互相挂念着吧。把所有最真的祝福,带给你,捎给他,让美好的感情永远陪伴着我们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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