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生活专稿/作者：点心）这家华人超市的隔壁，原本是一家华人书店。这年头，内存大，又便于携带的电子书盛行，所以连那曾经独霸一方的英文连锁书店-Barnes & Noble 都纷纷关闭，更不要说处于小众地位的华人书店了。

腾空的华人书店很快就被派上了别的用场，那是一轮轮来自江西景德镇的瓷器商人。他们带着巨大的花瓶，中国的字画，做工精细的瓷盘瓷碗瓷勺子，还有各种玉石雕刻以及瓷灯陶瓷煨汤锅等，当然还有满满的憧憬，进驻到了那家华人书店，然后最多盘踞三个月后，就铩羽而归。

在这里优雅的中国风是不大有市场的，哪怕硅谷的华人多得让很多机构和商家都配备了会说中文的职员。原因嘛，有好几种。有象我邻居那样，吃饭的碟子，休息的小板凳等，都是从国内搬来的，她甚至还带过一台小的海尔洗衣机来专门洗内衣；也有我这样的，整个房子的布局沿袭前屋主的欧美风，西洋油画附近站一幅中国山水画，在我看来，一点儿都不风雅，反而破坏格局，弄得跟摆摊儿似的过于热闹。

当然你可以一屋子中国，一屋子欧美，不过我真没有女作家张爱玲长篇小说《十八春》里祝鸿才的雅兴。他请一个美院的学生在书房的墙壁上画满了彩色油画，什么天使圣母小爱神，各色风景人物，密麻麻从房顶到地板，没有一寸空隙地布满了让他休息的房间。他显然不会同意我这种Less is more 的理念，更对我的所谓格局论嗤之以鼻。

最后一个原因就是价格。国内的商人总喜欢把价格定得高高等你来杀价，可我们已经习惯了明码实价的生活方式，结果买回去后，发现善还价的朋友以低得很多的价格买了一样的产品，自尊心受到打击，于是就不大愿意捧这些瓷器商人的场了。

世间万物是没有绝对的，自从这对年轻的夫妻来了后，华人书店那里又热闹起来了，而且货走得还挺快。以前那些商人都是一双急功近利的眼，再加上一身不修边幅的打扮，真是辜负了那些美丽的瓷器们。

这对小夫妻不同，年轻的爸爸戴一副眼镜，斯斯文文，总穿着颜色清爽的衬衣，做生意干脆利落，人家看看不买，他也不会有什么不悦在脸上；年轻的妈妈带着周岁左右的儿子，身材苗条，衣着时尚大方，有了生意，做丈夫的一声吩咐，她就会把怀抱中的婴儿放在旁边的车里，然后兴致勃勃，过家家酒一样地用很素雅的包装纸把货品麻利地包好递给你。

《宫女谈往录》里，西太后住过的储秀宫里服侍的宫女们，必须手脚麻利，更重要的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宫女们，得给人这样一种感觉：来往间，必须是心里美滋滋的，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嘴抿着，可又笑在脸上，给人喜气洋洋的感觉。

这位年轻的妈妈肯定没受过清宫里的培训，可她给我的，就是这样一种兴头头的印象。我其实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她的五官，可就是觉得她让人舒服，老远地看到她的背影，心里就跟着欢喜起来，所以那天我们买完菜，我对那位年轻的爸爸说；我们都觉得你妻子很好看。他马上邀功地跑去告诉妻子：他们都觉得你很好看！

我忍不住大笑，对先生说：甭问，这样讨好，肯定是忽悠来的。就好像《舌尖上的中国2》里那对酿蜜的夫妻，求亲的时候，他对她说：我们将从事一项甜蜜的事业，一年四季你都会在祖国的美丽山川间旅游。婚后才发现，酿蜜的日子不是一般的苦哇。

小夫妻的瓷器虽然比别人走得快，可还是卖不动。那些回去的人为了面子总要忽悠一下国内的同行，而人们总是比较自信地以为自己的运气、眼光和经营手段比别人的高明，可是来美国后，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好，年轻的妈妈带着一个走路还不稳的孩子，守着那么多瓷器，心里不急是不可能的，她也会有埋怨的时候吧？所幸有这样一个肯哄她开心的丈夫，日子倒也不至于太难熬。

我真心希望，她脸上那喜悦且又带点害羞的笑容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