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暴风雪
2013-04-21 10:45:11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丁丽茹)暴风雪从腊月二十八的晚上,一气翻腾了两夜一天。风象远来的闷雷,轰隆轰隆地响着,把门窗打得瑟瑟发抖。雪就象倒悬的沙漠扬向大地,可刚至半空,却又被狂风卷上天去。风雪中,有人诅咒,有人无奈。其实,一场风雪淹掉了高楼大厦和霓虹灯这些大地的身外之物,把世界送回天地初开时的样子,而大地上的人也一如当初地活着,简单,率性地。

早晨,站在漫天飞雪的窗前听广播里说,为了安全大家尽量不要出门。可我却得象几万年前的原始人那样,在这样的雪天里出门刨食。只不过装扮不象祖先那样,身上要搭一块兽皮,手里举着块尖利的石头,而是穿上化学纤维作的羽绒服,还开了辆美其名曰花冠的小车。

出了家狠踩油门,车才碾上积雪,勉勉强强地扭到大路上去。一路上,红绿灯也已经被雪遮住,象半睡半醒的眼睛。路的两旁,脱光叶子的树枝在风中挺立,仿佛是大树坚强的经络,而树梢上的鸟巢就是那经络上一个小小的淤痕。脚下,平常那些黄黄白白的行车线早被埋在厚厚的雪下,小花冠只能跟着前面的车缓缓地前行。忽然一阵风扫来,雪作白色的波涛淹过了车顶,一时间,眼前一片昏黑,车也失去了方向,仿佛是一粒核桃,被风吹着一路打着滚。

本应是二十分钟的车程,在一个多小时颠簸之后才到了终点。有四五个足球场大的停车场早已变成茫茫的雪原,雪原上不见一个人影,只有三五辆小车在风雪中缩着头。迈下车来,踏着没过小腿的积雪朝办公室走去,在原本是花圃的地方,人不得不停下脚步,因为风把雪旋到灌木丛上,堆成一座小山,低头看着那雪,它那么白那么静,仿佛泛着些蓝莹莹的影子,仔细再看却又是一味的白,就像花开,不经意时有淡淡的香,待真要抓住她时却又无处可寻。我心中暗自庆幸,如果不是风雪跋涉之后,怎能见到这几万年前的纯净。

下班了,风势弱下来了,雪还在下。停车场上的雪已经没过大半个车轮,车也仿佛成了一只只温顺的白羊。同事们一边说笑着,一边互相帮忙清扫车上的雪。那边,丹妮的越野车在马达几次轰鸣之后终于窜出车位,可没走几步就又走不动了,几个人上去手推肩顶,那车却象一头倔牛不肯走路,一个过路人加了进来,它还是不肯挪窝,旁边快餐店里的老板走出来了,加入推车的人们,那倔牛才慢吞吞地上了路,人们拍拍手上的雪,回头再去对付下一辆车。我一边推着车,一边想,这多像我们的祖先,为了堵住暴风雪中的洞口齐力地推着块大石头。

车在回家的路上缓缓地前行,路边的人家已经开始除雪了。有的是用铁锹铲,有的是用除雪机,那小小的机器就象一只大松鼠,排雪筒里扬出的雪浪就是它蓬松的尾巴。车拐过弯,只见路边的一个人一身滑雪的装束,头盔,滑雪板,滑雪杖一样不少,在人行道上滑行,看着他郑重其事的样子,我笑得差点松了方向盘:既然花朵可以给点阳光就灿烂,我们人怎么就不能搞到几个雪堆就运动到高山?

正笑着,几个拎着购物袋的华人迎着车逆行而来,尽管大雪封门,我们还是要象祖先那样把“年”这个大怪物赶走。快要到家的时候,路过一家门口,爸妈在雪烟里奋战铲雪,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把自己从一个雪堆扔到另一个雪堆。我摇下车窗笑着朝那孩子招手,那孩子于是在雪里滚得越发起劲。

第二天,雪风困倦了,舒服服地贴在阳光下的大地上。到了中午时分,有朋友提议到湖边的断崖顶上去看看。车停在小路边,仰头看天空,那天空仿佛被两只蓝色的大手清洗过,拧干了,扽平了,才又铺展到那里。路旁的空树枝衬住一小片天空,从缝隙间看过去那蓝仿佛又深了些许。

去断崖要经过一片草地,如今的草地已是被雪掩盖,因为还没有谁碰过,那雪面上还散着风吹过时留下的波纹,一脚踩下去,雪就“扑哧”一声没过膝盖,两人“劈荆斩浪”之间,我“哎呦”一声倒下去,走在前面的朋友急忙转身把我拉起来。终于来到断崖顶上,眼前的风景让我半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平常日子,人们都是从山崖的下面朝上看,可今天我们却站在崖顶上,只见满坡满谷的白雪连绵十几里,脚下是冬日里淡蓝色的湖水,她静静地嵌在白雪中央,可能是有微风吹过吧,一小片湖水舒展着,象一段光滑的丝绸。此刻,对收藏一无所知的我好象明白了,为什么当我看到那些温润的白瓷胎上略画了几笔蓝彩的青瓷时,就会沉下心来,原来那样的东西,就象眼前的风景,是简单的青与白,是古老的纯净。

回头的路上,我们踩着自己之前留下的脚窝说笑着,太阳斜照在脸上,没有一丝风,眼前谁家的柳树落光了叶子,枝条却还是嫩黄,象一片云卷在门前,旁边还有一小片红色的荆条透着一分暖意。我们说到一个宗教,它不论生前死后,只说上帝原本想让这人世变成天堂。说着说着我又“哎呦”一声仰面倒在雪地上,这一次是故意的。我象孩子们那样划着双腿和双臂,要用自己的身体画出个天使的模样。虽然朋友把我拉起来的时候,留在雪地里的印迹更像一只火鸡,我还是坚持说,其实这天地之初,简单,沉静原本就是天堂。

没有无奈,也不诅咒,我爱暴风雪。

收藏

评论已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