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生活专稿/作者：王泽）因为常常送外孙女去上钢琴课，对这里学钢琴的方方面面也就有了一些了解。譬如，这里的小孩子学钢琴都比较正规，每过一段时间，老师就会组织一次学生独奏音乐会，让每个孩子都有机会当众表演。这对孩子的锻炼很大，而且常常是促进他们努力练琴的动力。

前不久，随女儿女婿一起去多伦多大学音乐系参加外孙女的第二次独奏音乐会。音乐会十分成功，小钢琴家们都获得了热烈的掌声。而且，这种音乐会的观众恐怕是最忠实的了，因为他们基本上都是演奏者的家人。

音乐会结束后，20多位小音乐家和他们的家人都还沉浸在那欢快动人的氛围之中，大家相互向各自的孩子祝贺，也相互祝贺，在表演厅外的大厅里叙谈不已，流连忘返。

此时，有两位40来岁的西人女性，带着他们的孩子走到面前，向外孙女表示祝贺，并真诚地夸奖她弹得好。接着，他们又向女儿女婿祝贺，并把外孙女弹琴弹得好的功劳归功于他们，说这是因为他们俩都是音乐家的缘故。女儿、女婿当然也祝贺了她们和她们的孩子。

我当时心里一动：噢，他们互相认识呢！其中一位个子高些的女性还向我打了招呼，说：“那一定是外祖父吧，恭喜恭喜！”我当然心理更高兴了。因为英文有限，心思就没有放在他们的交谈上，转而变成了观察者，而且，心中不由自主地就生出了相应的“论断”或判断。

我观察到，这两位女士都属于比较“粗犷”的类型，加上穿着非常普通，按我的感觉，是文化水平较低，工作比较低档，属于“劳动人民”类型的人。随之，心里又生出了这样的联想：她们当然要感叹我的外孙女弹琴弹得好是因为妈妈爸爸都是音乐家了！不免沾沾自喜。人的心理活动就是这样，有时，一瞬间就可以完成从观察到判断再到情绪转换的复杂过程。

她们与女儿、女婿大约交谈了10来分钟，随后大家相互道别。我还来不及发表感想，女婿、女儿就十分激动地告诉我：那位个子高的女性是他们的偶像，是当今世界上最有名的戏剧女高音――顶尖级的歌剧演员，而且才40多岁，今后的十年将是她更加辉煌的“黄金时代”。另外一位也是加拿大有名的歌剧演员。

之后，他们又争先恐后地告诉了我关于那位顶尖级歌唱家的一些情况：她是安省人，但常年活跃在欧洲最著名的歌剧舞台上，所以一直在欧洲定居，只是最近才因女儿的缘故返回多伦多居住。她的主要事业还是在国外，加拿大歌剧公司如果要想请她主演，恐怕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

我当时的心情可以说是“五味杂陈”，不是滋味。顿时想到了老祖宗的格言：“人不可貌相，水不可斗量”。但由于这一次“以貌相人”的错误犯得如此之严重，不免深感羞愧，而且在事后想了很久。

其实，除了老祖宗的上述经典格言外，耶稣基督也教导我们“不要论断人，免得自己被论断”。但是，论断或随时随地妄下判断，不管是对事还是对人，一直都是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大多数人的一种“正常心态”。也就是说，我们随时随地都在对我们感知或观察到的东西进行判断，而且常常以这样的判断作为行事的依据。

如果说我们在中国凭藉多年的经验和文化传承，有时候似乎还有一点“以貌相人”的资格的话，如今来到了加拿大，这样的经验和传承就不“灵光”了。我的错误也许就在于，还在很不自觉地应用老经验来判断人。

严格地说，这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至少，我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显得很愚蠢。由此，也想到了多年前读过的两本非常奇特的书：《愚蠢的故事》（The Story of Stupidity）和《理解愚蠢》（Understanding Stupidity）。这是一位名叫James F. Welles 的美国博士研究愚蠢的佳作。

他在《愚蠢的故事》中详述了西方世界各个历史时期的愚蠢，得出了不可谓不骇人听闻的结论：一部西方文明史实际上就是一部“从希腊时代到现代的西方白痴行为史”。他在《理解愚蠢》中分析认为，每个人的头脑中都有一个先验图式或模式。它就像过滤器一样，只接受自己喜欢和允许的东西。先验图式的形成是以我们的知识、经历、经验、智商、情商、血型、性格、体质、心理状态等众多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每个人的先验图式都是不完整的，有的还有重大缺陷。所以，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人必然都是愚蠢的，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以貌相人”之所以愚蠢，其根源也在这里。我们用以“相人”的“先验图式”是有缺陷的。特别是，我在加拿大多伦多用以“相人”的“先验图式”基本上是在中国形成的，那就更有缺陷了。

至于为什么多年前就知道这一愚蠢理论，多年后依然愚蠢，则是需要进一步深入反思的问题。或许，知就是知，行就是行；知不一定导致行，行不一定必须知；知而不行之事比比皆是，行而不知之事俯仰即是；知行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有人认为知易行难，有人认为知难行易。如果二者之间没有必然关系，我们求知岂不是枉然？知而不行，知有何用？这是有解的问题吗？或许，这也是人类之所以愚蠢的另一个原因？

不过，无论如何，今后凡是心中出现论断和判断时，不止要“三思而后言”，更要“三思而后行”了，切莫再贻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