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女友克丽丝
2016-03-04 05:36:06
来源:星星生活

(星星生活专稿/作者:爱平)克丽丝在电话里说她明天要和我介绍的罗伯约会时,极力压低的声调压不住身体里的兴奋。而且,从今天起,克丽丝就是一个正式的、被教委长期雇佣的雇员了。

克丽丝是一名小学的助教,就是那种在教室里协助老师、和个别学生一对一的助理人员。虽然克丽丝的工作、和她作代理助教时一样、仍是努力和有自闭症的小孩子交流、给生活不能自理的孩子换尿片、偶尔在没来得及穿上防护之前被有暴力倾向的孩子踢打几下……可作为正式助理的克丽丝,现在终于有了自己的医疗保险和退休金了。

医疗保险对克丽丝意味着什么,我是再清楚不过的。克丽丝有一回给我说起她牙齿里的填充物掉了,她正在四处打电话找牙医。我当即热心地推荐了一位医术极好的华人牙医,也是我的一位朋友。谁知我误解了。克丽丝要找的是免费牙医,是给出不起钱的穷人做义症的牙医。克丽丝拿出半天时间来打电话,可结果是,她一个牙医也没有找到。我的华人牙医朋友倒是很大方地提出免费,可我又觉得不妥。最后还是政府接纳了她。在填写了一大堆表格和等待了若干天之后,她的开洞牙齿在一个政府为穷人开设的诊所得到了修补。

这件事多少对我来说有些震撼:原来加拿大还真有免费看牙的地儿(不过是有条件的)!原来职业妇女克丽丝连几百加元的“救急金”都拿不出?!震惊之余,我把这件事情讲给无话不谈的姐姐听。远在中国的姐姐不相信“资本主义”国家的人民连医药费都掏不起,末了还口无遮拦地:“你怎么和这么穷的人作朋友?”。

就算是最亲密的姐姐,我也不能原谅她的狭隘。“做朋友还嫌贫爱富啊,那岂不是太势利了”,然后又自我辩解:“外国人你哪里分得出贫富来,看上去都一样:她也一样在堂堂正正的学校工作、有房有车、衣着得体——从表面哪里分得出穷富来!”

我在一间常去代课的高中第一次遇到克丽丝。当时正和一位英语教员聊天,说到她们非洲的姑娘出嫁时、嫁妆要由男女双方的“代表团”来讨价还价几天几夜方能定夺时,俩人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声引来了克丽丝。克丽丝将一头微微卷曲的银色头发插在我们之间、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在笑什么?”不知是不是因为从前的英国贵族所戴的假发都是银色的缘故,克丽丝的一头银发(是自然银)和她苍白的肤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贵族”二字上去。

但等克丽丝一开口,你就知道她绝对与贵族无缘。助教的工作是琐碎的:给失去自理能力的孩子拿课本削铅笔捡皮球推他们去换洗上厕所……这种琐碎的习惯已经延伸到了克丽丝的全部生活。听克丽丝说话,听众需有不停“穿越”的能力:一个故事刚刚说到一半,话题就被其中的一个人物扯开去;说到另一半,又被另一件事情岔到几个事件上去……听众刚要调整注意力,“现在时”早已经切换到了若干个“过去时”上去……总之听者要不是对克丽丝所说的事件有一个“预知”的环节,是很难将她所说的事情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画面来。

基于这个原因,我尽量不去过问克丽丝为什么离婚了自己养着儿子、还过着几乎入不敷出、捉襟见肘的日子、既然加拿大的离婚法是保护妇女的?但我知道到了一定的时候,这些问题的答案会自动浮出。等答案自动浮出水面要比从克丽丝那里得到答案要快一些,经验告诉我。

克丽丝最让我受不了的,还是她的“多事”。我一向信奉我们中国的教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这个叫克丽丝的加拿大女人显然没有听过这句中国的智慧之言,从来都是“少一事不如多一事”。比如说我们去一间学校参加人家的校庆BBQ,虽说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助教,但放了学参加活动至多也就是俩客人而已,可一见到操场上有任何动静:小孩子跌倒了打架了,她都第一时间冲上去搅和,全然不顾一旁家长的白眼儿。

再就是我们偶尔凑在一起购个物,遇到两个年轻人问了我们一个问题,问题回答了,听说他们是两个丹麦来的留学生,我就好心地祝他们购物愉快,准备走人,可克丽丝一听他们是丹麦人,立即打开了话匣子,什么Danish是不是丹麦点心?你们喜欢加拿大吗?喜欢加拿大的什么?——我还以为只有中国人喜欢向外人求证自己呢!两个年轻人被她问愣了相互看着不知所措。我推推她,走吧走吧……

克丽丝隔三差五她就会短信或者打电话给我,好像是为了确定我们友谊的存在。朋友之谊光凭科技是不够的,在一次见面喝咖啡的档儿,克丽丝告诉我她遇到了一个让她非常“心动”的男人,并且俩人都已经见过过了双方的家人。我掐指算了算,我和她也不过才一周未见,一周时间就足够让两个陌生男女完成从偶遇、约会、爱上和见家人这一系列复杂的过程!虽说中年人恋爱像老房子着火,可我还是不相信王子公主的童话在中年会变得更容易。

果然没多久,克丽丝就戚戚哀哀地:“你说得对,不应该第一次就和他上床”。那个男人消失后,克丽丝就更加确信我的“中国式智慧”的威力,每有难题,必来请教。我常常得狠下心来,不去接她的电话才能躲过她的纠缠。后来终于于心不忍,给她介绍了罗伯。

罗伯在学校里做清洁的工作,虽然已近六旬,却也鹤发童颜,身手敏捷。当我得知他打着光棍时,就想到了克丽丝。电话号码交换之后,罗伯却先怯了场、打起了退堂鼓。克丽丝迟迟等不到罗伯的电话,按捺不住,自己打一个过去,罗伯被迫答应了第一次约会。

我不知道罗伯这个老头今晚会不会舍得换掉他那一身清洁工的蓝制服、把乱蓬蓬的头发弄整齐,但是克丽丝,我敢肯定,一定又会穿上她那件蓝底碎花的衬衫、也许会加一件银色的背心、仰着一头闪闪的银发、带着满面的微笑推开咖啡馆的大门……不久,她可能又会从同样的那扇门里走出来,也许两个人,也许一个人,不会变的,是克丽丝脸上的微笑,那个专属克丽丝的微笑,会伴着她一次又一次不言放弃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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